但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在最初的不适之后,我就如同平常一般继续走回家中。
想来,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明白了吧。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面容,声音,思想,行动,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既然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那么也就无所谓异常与通常。
能看见万物终结之象的我也是一样,拥有双重人格的式也是一样,我们,不过都是人类的一份子。
到底谁能够称我们为“异常”呢?既然每个人都各不相同,所谓的通常,到底可以由谁去界定呢?
到最后,谁也无法否定我,谁也无法否定式。
否定我们,就等同于否定人类的整体,将每个人都划分为单独的存在。
承认我们,就等同于将我们纳入人类之中,与其他的个体同等看待。
到最后,所谓的“异常”,不过是因为恐惧罢了。
恐惧着与他们不一样的我们,试图将我们隔离在外以确定自身的通常,将自己纳入人类的族群之中,给自己取得欺骗自己的理由。
于是我开始拒绝所有人。
亲人,朋友,同学,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所有人都是一样。
若说不一样的人,或许也存在的吧,万分之一,亿分之一,不管多么细小的概率,但总有能够接受我们的人吧?
但我不敢去赌,我也没有精力去一一尝试,到最后,我也只能将自己封闭,用着周围人所期待的模样伪装自己,一边嘲笑着人类的无能,一边品尝着人类的虚伪。
就这样,我将自己放逐到无人的角落。
到最后,我连孤独也无法体会了——因为一开始就只有自己,没有体会过温暖,自然也不理解什么是孤独。
※
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我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
数米之外,一个白色的人影立在那里。
那个,身着白色和服的少女是式。
喷出液体的东西,不是喷泉而是人类的尸体。
那一瞬间,我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死”的气息如此浓郁。
尸体现在已经没有救了吧。若不是在活着的时候被切断了动脉,血是不会如此狂喷出来的。
致命伤在颈部,以及躯干上一道倾斜的刀伤。
没错,正是袈裟斩。
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尸体。
尸体本身就是死亡。
“死”的气息如此浓郁。
已流干的血液的颜色变得暗红,从刚从手腕流出来的鲜红颜色不同,再加上内脏从裂开的腹腔中滚出来,那尸体看起来完全如同异形的生物一般。
即使说是异形也过于丑陋,让人不敢正视。
“死”的气息如此浓郁。
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尸体。如幽灵一般的她的和服上,溅满了回血。
斑纹极似红色的蝴蝶。
蝴蝶猛烈地飞向空中,也有些降落到式的脸上。
式被血沾湿的唇角扭曲着。
是恐怖……还是悦乐。
她是式……还是织呢?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杀了你。”这一句话中,到底饱含着些什么。
不久,式注意到了我。只是转过脸来。
无表情的脸上浮出笑意。非常凄凉,也非常冷静,恍如母性的微笑。
那笑容也染上了血的颜色,在我看来竟是如此的华丽。
如同红色的百合。
如此妖艳。
“死”的气息如此浓郁。
让我恍惚起来。
她向我走了过来。
沾满死亡气息的式,从我身边走过。
似乎能听到式的低语。
然而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从我身边走过。
身后传来呕吐的声音。
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尸体。
——眼睛开始发痛。
“死”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已经死掉的东西,是不会拥有“死”的气息的。
只有接近死亡的生者,才会拥有“死”的气息。
——明明我,是第一次品尝到它。
“死”到底是什么,在今夜,我才真正了解到。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在我心中最重要的是式。
转身离去。
那个跪在路边呕吐的人影,是黑桐吧。
仅仅看了两眼,我就移开了目光,迈开脚步。
没有意义,我的心已经被式的事情装满,再也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余地了。
——真的很美,式。
——但我,不想再见到那样的你。
※
呕吐。胃里残留的东西也好,胃液也好,可能的话连这记忆也好都随着泪呕吐出来。
然而没有效果。只是这样不可能让我得到慰藉。压倒性的血量,仅仅是味道也过于浓厚,麻痹了我的脑髓。
千野空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与在学校的时候不同的,优雅笑容。
她凝视着我。
双瞳,泛着红色。
——血一般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