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达的眼中有不甘、有焦虑、有悔恨、有屈辱、有恐惧、有悲痛……却独独没有愤怒。
霍格看着这双眼睛,脑中一片空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动手!”希尔达的声音威严,这是他第一次用命令的口气对霍格说话。
霍格没有动手,他的脑中忽然出现了零的面容。
在冽泉里,在黑暗中,零向他述说过人性,其中就有零最深恶痛绝的背叛。
“朋友的刀子比敌人的刀子更加可怕。”零的声音在霍格脑中回响。
当时的霍格和零一样,认为这是人类能够做出的最可耻的行为。
可是现在,霍格却正在做这件事,无论他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无论他是以什么为目的,他此时的行为就是最标准的背叛。
人类常常会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让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把自己说得像个英雄,想让英雄的光芒盖过自己做出的恶行。
霍格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没有为自己辩护,只是想到自己变成了零——甚至是他自己最厌恶的人。
“当啷”一声,波刃匕首掉在地上,惊醒了沉浸在混乱思绪中的霍格,他浑身一抖,剑尖刺破了希尔达咽喉处的皮肤。
一滴血顺着剑刃流向了霍格握住的剑柄,鲜血流得很慢,像是要将整个剑刃染红一样,可是在霍格眼中,鲜血却是瞬间就流到了剑颚处,眼看就要沾到了他的手指。
霍格猛然松手,短剑也掉到了地上,希尔达仍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霍格。
霍格的胃部一阵收缩,他转身冲出小屋,眨眼间来到了溪边,朝着溪流呕吐起来。吐完了胃中的全部,霍格仍蹲在那里干呕着,他似乎听到了希尔达的声音,混杂在水流声中,霍格只听到了“报仇”两个字。
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霍格脸色苍白的站起身来,像是得了一场大病。
用冰凉的溪水漱了口,又洗了把脸,霍格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小屋,床板已经闭合,希尔达已经不见,连同地上的波刃匕首。
存放重要东西的箱子被打开,里面已经空空如野,霍格觉得自己的身体也空了,不是说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倒空,而是某种东西被抽离了身体,这个身体现在只是一个空壳。
霍格似乎产生了幻觉,他好像正站在自己的身旁,看着那个眼神空洞,像一个漏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希尔达床上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串爆炸声惊醒了霍格,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躯壳中。站起身来,霍格捡起短剑,走出了小屋。
不知是希尔达想要对霍格表示尊重,还是实在看不上那些山贼的能力,小屋周围的暗哨早在霍格成为希尔达的影子后就撤离了,这天晚上在小屋中发生的事除了霍格与希尔达以外,谁也不知道。
霍格绕开了山贼的营地,独自在黑暗中走着,前些日子还一起吃肉的山贼们此时正在遭受屠杀,毕竟军队的精英和高阶魔法师联手可不是山贼能够对付的。
“我是个背叛者,我背叛了希尔达,也背叛了这些山贼。”霍格这样对自己说着。
孤独的身影渐渐溶入了黑夜,一如前些日子溶入到希尔达小屋中的阴影里一样。
出了曼托瓦山,霍格来到了哥达城门口,一队士兵守着城门,防止逃跑的山贼入城作乱,而这队士兵的队长居然是霍格的老熟人,他曾经打过霍格一拳,也挨了霍格一刺。
霍格站住了脚步,警惕的看着那名武士,若是以往,霍格会选择转身逃跑,就算甩不掉武士,至少也得让他的手下追不上来,可是这次霍格没有逃跑,反而握住了短剑剑柄,似乎希望能与这群士兵一战。
“死就死罢。”霍格曾经说过这四个字,那时他得到了斯利文的赞扬,这次呢?不知道斯利文在知道霍格面对城卫军时也想到了这四个字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守城门的士兵可不认识霍格,虽然是这次行动的发起人,霍格却从来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从始至终都只出现在校长的办公室、佣兵公会的会议室以及城卫军军营的某个房间里,因此,看到霍格握住剑柄,士兵们立即纷纷拔出兵器,就要上来捉拿霍格。
武士制止了手下的行动,有些好奇的看着霍格。
上一次见到霍格时,霍格的眼神里充满了倔强与不屈,对保命的兴趣远多于对战斗的渴望;而这一次,霍格的眼中闪烁着斗志,而且是那种舍生忘死的、困兽般的、愿意燃烧生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斗志。
霍格想战,可对方却不愿意和他战,这次行动是城卫军与魔法学校合作,而霍格正是魔法学校的学生,只要不是太傻就能想到,霍格与这次行动有很直接的关系,无论之前有什么过节,在合作期间对盟友下手都是件很愚蠢的事。
因此,武士让开条道,对霍格做出了“请进”的手势,就算霍格真是个山贼他也敢承担这个责任,毕竟在哥达城里,要找到霍格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