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殿,杨广打开了父皇让派人送来的奏疏,这是一份长长的请愿书,要求停止修建禅定寺,后面密密麻麻的签满了名字,细细一数,竟然足有两百三十七人,最下方是齐国公高颎、宋国公贺若弼、黄门侍郎元岩亲笔所写的名字。
禅定寺确实靡费巨大,但费用主要是来自父皇的私人宝库,另外一部分是皇族子弟捐献,所以花费再多,也跟天下臣民没有丝毫关系。这些人联名反对,完全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杨广知道根本原因还是前太子党羽借机向父皇展示他们的力量,尤不死心的逼迫父皇重立前太子为储君,好让他们成为从龙之臣。
这些人的恐慌杨广能够理解,只要以后不动他们既得利益,就会安分下来。但他容忍不了把这些人集中起来的高颎、贺若弼、元岩、宇文弼、柳述等人。
就在这时,尧君素在门外禀报:“殿下,滕王在宫外求见!”
“斌籀(杨纶字)不是在芙蓉园庆生吗?”杨纶昨天也送来了请柬,只是杨广考虑到自己一旦出席,便抢尽杨纶风头,所以让人送了份厚礼,本人并未出席。
尧君素神情古怪的说道:“滕王在宫外负荆请罪,高喊救命。”
“嗯?”杨广微微一愣,不禁又看了手中这份名单,发现杨纶的名字仅次于贺若弼和元岩,在他之后,则是河间王杨弘世子杨庆、安德王杨雄次子杨綝、纳言杨达长子杨缄……
“让他进来吧。”杨纶的为人杨广很清楚,这家伙精通音律、仪礼,但他骨子里始终有着武人的豪迈和冲动;这次签名,显然也犯傻的时候所写。
“喏!”尧君素应声而退,不一会儿便把袒露肩膀的杨纶被带进崇文殿。
这厮健硕雄壮,一身腱子肉结实魁梧,身上刀疤箭创无数,都是跟杨爽打仗的时候留下来的功绩,估计他一时半会找不到荆棘,所以把很多铁蒺藜串成了‘铁荆棘’,并牢牢的绑在身上,铁蒺藜锋利的尖刺刺得他整个人鲜血淋漓。
到了殿内,杨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干嚎道:“阿兄,小弟又犯傻了,请你救我一命。”
只是一瞬间,杨广的心便软了,自书案后起身,上前把杨纶扶住:“起来说话。”
杨纶不起来:“阿兄,小弟犯了大错。”
杨广故作不解的问:“你犯了何罪?”
“元岩他们觉得禅定寺靡费巨大,便群起反对,而且还做了份请愿书。小弟觉得大伯过于优待那些贼和尚,心中有点不满。”杨纶怂里怂气的说道:“所以我听信元岩教唆,也签名了。”
“父皇修禅定寺,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杨广明白杨纶痛恨和尚的原因。
他父亲杨瓒在北周时,看到兄长权倾天下,担心给家族带来灾祸,于是暗中策划杀害杨坚。杨坚知道他是为家族着想,并没有个人恩怨在内,所以建隋以后对他很宽容信任,不仅册封他为滕王,还授予位高权重的雍州牧。
但是杨瓒因旧事深感不安,于是籍故犯错,如愿遭到罢官以后,开始迷上了长生不老术,并依照一个野和尚所给方子,炼了一炉毒丹把自己活活毒死。这也致使杨纶十分痛恨和尚。
杨纶道:“我也意识到自己犯大错了,请阿兄务必救我一命!”
“没那么严重,有什么好怕的?”杨广让尧君素上前帮杨纶除掉身上的“荆棘”。
“阿兄不犯错,当然不怕了。”杨纶哭丧着脸道:“可是我怕啊!”
“有我在,你怕个屁。”杨广忍不住暴了句粗口。
杨纶站了起来,有些后悔的说道:“早知阿兄弟这么心疼小弟,小弟也不负荆请罪了,可疼死我了。”
杨广强忍揍他一顿的冲动,淡淡问道:“你知道签名的后果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不知。”杨广回到案几之前,把那份请愿书扔给了他:“你自己看吧,你的名字排在第三。”
杨纶签完名字以后就没有看到过这份请愿书,此时重新一看,不仅意识到自己上了元岩老当,也知道后面那些杨氏子弟受他误导,所以纷纷签下了自己之名。
“斌籀,你是亲王,又是皇族中的猛将,在某种程度上,你就是武系皇族的代表,下面很多兄弟都在看着你行事。我希望你通过这件事彻底成熟起来,不要再这么鲁莽冲动。”杨广见他脸色煞白、额头冒汗,便知他省悟了,于是语重心长的说道:“官场斗争很残酷、处处都是要你命的残酷陷阱,你要是再冲动无知,我会奏明父皇,请他贬你为庶民,省得你害人害己。”
杨纶颤声道:“阿兄放心,小弟这辈子会牢牢记住阿兄今日教诲。”
杨广见他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摇头道:“你这寿辰过得够别致的,下去敷药吧。”
“喏。”杨纶应了一声,退到一边。
杨广愣住了:“你干嘛不走?不疼吗?”
杨纶漫不在乎的说道:“多几个洞,让我清醒清醒。”
“……”杨广怀疑自己之前的话白说了。
“殿下!”一名侍卫入内,禀报道:“卫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