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惨烈的杀戮持续到半夜,方止结束。杨集看了看堆成小山似的武器装备、一阵阵战俘,上前拾起一支长矛,借着篝火看了看矛头,只见上面铭刻着“仁寿元年军器监制”的字样,下方还有编号,随手便扔掉, 又拾起一支来看,上面铭刻的字样仍然是“仁寿元年军器监制”,编号与前一支十分接近;接着又从中间抽出一柄横刀,再次细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啪”的一声响,杨集重重的将横刀扔在武器堆中。
旁边的杨暕见到杨集脸色难看, 接着一把把的验看,也抽出一柄横刀观看,只见上面的字样是“开皇二十年器监制”,接着又看了几柄,字样大同小异。
这一下子,他气得肺都差点炸开了。
这分明就是兵部的制式武器,如果流落一两柄出去,可以理解,可是随手验看的,皆是制式武器。
桥山贼寇到底从哪来的?
答案显而易见,无非就是从豳州军军营中来。
虽然杨暕知道杨集卖武器给异国、异族,可他问了父亲后,才知道杨集卖武器,与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一来是杨集卖掉的,全是寿命不长的淘汰下来武器,他赚来的钱,则是用来养工匠、发展冶炼术;而异族有了大隋提供的武器装备后, 不仅可以消弱另外一个异族势力的有生之力, 还能促使后者也来买,双方杀得越久越多, 实力越弱。二来是有了隋制武器后, 异族不再去考虑发展他们落后的冶炼术,在武器方面依赖大隋、受大隋所制。
而豳州军卖给大隋内部的贼寇,那么受益的是盗卖者、贼寇,却给大隋带来了巨大的安全隐患。
“大王!中郎将蒋诚来了。”远处,传来了宗罗睺的声音。
“让他过来。”杨集说道。
一名四十多岁的军官快步走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末将蒋诚参见卫王。”
杨集注视着他的眼睛,可他目光闪烁,始终不敢抬头和自己对视,便笑着问他:“蒋将军,我想问你一件事,豳州军的武器装备都是自己打造吗?”
蒋诚闻言愣了一下,这话问得实在有点奇怪了,军队哪有自己打造武器装备的道理?难道边军是这样吗?
不过他还是答道:“回禀大王,豳州军武器装备都有编号,如果出现损毁,并且需要更换,则统一向兵部上报;兵部批准了,会转给军器监, 最后由军器监派人送来新的兵甲, 同时同等数额的把废旧兵甲收走,若是有所遗失,就要承担责任。”
“你们最近一次换兵甲是什么时候?”杨集又问道。
蒋诚答道:“约在三年之前,那时卑职还是一名校尉,对上面着实不了解。”
杨集已经明白了一点,豳州军应该是将并不存在的士兵的兵甲卖给了桥山贼。
蒋诚见杨集沉思不语,便小声道:“如果大王没什么事,末将就告辞了。”
“不!我有事找你。”
“请大王明示。”
“你是哪里人?”
“末将是恒州真定县人士。”
“你那支千人队,到底有多少空额?”杨集冷冷的注视着他。
据赵弘安透露,豳州军是塌方式的腐败,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若是头脑发热、大刀阔斧的查,哗变都有可能;所以杨集打算先从左军第五营开始,从内部去瓦解豳州军。而这个蒋诚是左军将军王升的心腹之将,他知道的事情一定远比赵弘安多。
“……”蒋诚闻言只觉背后隐隐有冷汗渗出,心中的害怕,一下子就反映在面部表情上。
“呵呵……”杨集脸色阴沉如水,冷笑一声,却不说话。然而这声“呵呵”,在蒋诚听来,却恍若数九凛冬的寒风一般。
“你不说也没关系,因为人数增加不了,可以数,不过你如果不老实交待,便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了。”杨集指着面前小山一般的军械,又说道:“这些武器装备都是出自豳州军,是军中不法将领资贼的最有利的证据。若是我将你营中并不存在的士兵的武器,都归在其中,蒋将军,你觉得朝廷怎么处置你?”
说着,将请教的目光投向蒋诚。
蒋诚:“……”
还能怎么处置?
自然是以“勾结贼寇,意欲谋逆”之罪抄家了。
蒋诚权衡了一番,一咬牙,拱手道:“大王,末将……末将愿意戴罪立功。”
“好!等回去后,将你手上的罪证都给我。”杨集知道蒋诚屁股不干净,根本没得选,而他一旦举报王升或卢宽,便与他们决裂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竭尽全力的配合自己,以朝廷和法度来保护自身。
“喏!”蒋诚应了一声。
杨集方要举步走向议事厅,朱粲和几名玄武卫押着一個面容清颧的书生,从远处走来。
朱粲笑着说道:“公子,我们捉到了一名贼首,据说是刘迦论的军师。”
杨集打量那书生一眼,只见他反剪双手,以绳而缚,此人面皮白净、气质儒雅,尤其一双眼睛异常平静,面上毫无惧色,便说道:“先押进去,我要亲自讯问。”
说着,便举步入内。
待杨集坐下,朱粲等人也押着这名书生进来了,书生紧紧盯着杨集,问道:“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看你也不像是个活不下去的人,为何从贼?”杨集不答反问,而后冲朱粲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松绑,而后不等书生回答,又看他不太灵便的腿,又问道:“桥山贼寇打的?”
“自己摔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