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明眸皓齿,吊梢眉,丹凤眼。上身穿着猩红的湖绉滚宽边小口长袖夹袄,下身穿一条暗青的男式长裤,脚蹬骑马长靴,肩披一件墨绿刻丝披风,娉婷矫健,飒爽英姿。药铺小伙计和武岳阳两人竟双双看呆了。
那姑娘将马鞭往药柜上一拍,星眸微嗔,“倒是有药没有?”
店伙计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忙道:“有倒是有,什么伤嘛?需用多少哈?”
姑娘忽视掉他的第一个问题,直接道:“有多少要多少。”
小伙计挠挠头,说声“稍等”。看头痛发热、抓几味草药或拿几张膏药这些小事是难不住他的,可碰上了大事他可不敢擅自做主,急忙去后面喊掌柜的出来。
掌柜是一个身体微微发福的圆脸老汉,他挑帘出来,店伙计拢着手在他耳畔低声细语。那掌柜微微打量了眼堂中的一对儿少年男女,走到药柜后面去,“老夫乃这药铺理事之人,敢问这位姑娘,买这许多消炎粉有何用处?”
“除了救人,这东西还能蒸白面馒头么?”那姑娘冷冷道。
“这……”药铺掌柜被她一句话噎住,“这,这老夫自然知道。客人的隐私,店家是不该过问的。可这眼前战乱四起,百姓屡有伤亡,这消炎粉大多自西洋流入,从上海一路辗转来到蜀地,虽不敢说贵重万分,却已是稀罕物。老夫不指望以它发财,只求多救一条人命,也是积下莫大的功德。”
那姑娘见老掌柜摇头晃脑满口仁义道德,挑眉道:“我买你这么多的消炎粉,就是上门来送给你天大的功德,你又啰嗦鸹噪什么!”
武岳阳也是焦急万分,二爷爷在山上等着这药医腿呢,晚一分回去,他就多一分危险。可这时候他不敢离开药铺去找何四叔借钱,他担心这姑娘买走了所有的消炎粉,只急得抓耳挠腮想不出办法。
老掌柜立时体会到“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滋味,不等他说话,店伙计上前两步给他帮腔道:“掌柜的是怕这药流入歹人之手,那便助纣为虐喽。眼下咱们邛崃县土匪流寇众多,那天台山上便有群棒老二住起。你一次买这许多药,得够医治多少人?掌柜的当然要问清楚些嘛。”
那姑娘柳眉倒竖,杏目圆瞪道:“谁是‘棒老二’?‘棒老二’的命就不是命?”
老掌柜见店伙计的话说得过了,又见那姑娘穿着打扮好似大户人家的千金,见她动怒,忙劝解道:“姑娘不要恼怒,姑娘天仙般的人物,若是强盗,这世上怕也没有好人了。这些药还没有拆封售卖,分量都是一样,不会有错的。只是一人最多可买二十包,多一包也不卖。”他将满满一药匣的消炎粉倒出,以油纸封好,又拨弄几下算盘,将药钱仔细核算清楚,“一共要三十八块大洋。”
武岳阳跳上前来抓住店伙计胸口的衣襟道:“她抓的消炎粉比我几十倍还要多,怎么才三十八块,你这黑店见到生面孔就漫天要价么?”
店伙计从武岳阳手里挣脱出来,憋得满脸通红,他道:“清热丸!清热丸!你还抓了清热丸!”
“那几粒清热丸值什么钱?”武岳阳不依不饶去抓店伙计,他算盘打得精明,既然自己身上没有银子,这点药钱好歹要找个出处。
店伙计着实多收了几角药钱,他做贼心虚,左躲右闪。掌柜老汉连连阻止,两人却只如不闻。
突然“啪”地一声脆响,那姑娘从后腰处摘下一个钱口袋拍在药柜上,她面似寒霜,“别吵了!还有多少消炎粉全拿出来,钱一分少不了你的!”
武岳阳和店伙计停止追逐,一齐看着那姑娘。
掌柜老汉正色道:“一怕此药去处不明;二怕此药售罄,他人哄抬物价。确是不能再卖了。”
“我再说一遍,有多少要多少!”那姑娘竟从怀中掏出一支盒子炮来,举过头顶退到门口,拉门闩掩了门。
掌柜老汉不敢再说,哆嗦着将几个药匣中的消炎粉全部倒出。姑娘上前去,抖开包裹,一边将消炎粉塞进包裹里去,一边将算盘扒拉给掌柜老汉,“算账!”
掌柜老汉不敢不算,颤着手将药钱算出。
武岳阳见那姑娘竟将自己的药也塞进她的包裹,气得咬紧了钢牙,他突然抡圆了胳膊,猛抽店伙计嘴巴,同时大叫道:“我让你多收我药钱!我让你开黑店!我让你多收我药钱……”
武岳阳拎起瘫坐在地上的店伙计边打边骂,店伙计十四五岁年纪,比武岳阳矮了半头,哪里有武岳阳力气大,他哭喊着捂头后退,武岳阳追上去继续打。那姑娘转身刚要喝止二人,武岳阳已来到药柜旁边,探手闪电般抓过盒子炮,并迅速退后两步,他倚墙而立,单手持枪,枪口指着那姑娘。
“你要干嘛?”姑娘又气又恼,怒瞪着武岳阳道。
武岳阳计谋得逞,咧嘴而笑,“小妹妹,你买你的消炎粉,我买我的消炎粉,咱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我才不管你是买是抢,也懒得管你买多少,可是你不该将我的药也塞进你的包裹中去。”
“把枪给我!”那姑娘伸手向前。
“别动!”武岳阳松开保险杆,手指按在扳机上,枪管后部的击发锤便微微张起,如猎豹蓄势待发时绷紧的肌肉。
姑娘毫不停歇的继续走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