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麻耗子呆愣愣地坐在骚猴儿对面,一只手反复做抖腕的屈伸动作,明显在练习甩掷飞刀。
骚猴儿上身前倾,凑近麻耗子,眨着一对儿贼光闪闪的小眼睛问道:“麻子,晚上动手,敢不敢?”
“我不叫麻子,我叫麻耗子。”麻耗子先面无表情地纠正道,继而回答骚猴儿的问题,“偷几支枪而已,有什么不敢!”
骚猴儿仍旧不改称谓,说道:“麻子,你比那小白脸臭秀才有种!你我受那对儿怪道士点拨,多少学了点三脚猫本领,这一路上也没有机会好好施展试炼一下身手,今晚咱哥俩儿比试一下可好?”
麻耗子虽然木讷,毕竟少年心性,脸上掩饰不住雀雀欲试的表情,“比试什么?如何比试?”
“还能比什么?咱们想要喷子,他们巴巴地送上门来,来而不取,大伤阴骘!就比谁顺的喷子多好了。”骚猴儿张嘴打个哈欠,先去为姚青定了间客房,之后去车篷中补觉,养精蓄锐。
宋姐终于还是没能劝服胡婉慧。胡婉慧铁了心要入黄家的门,这一日大清早又去了一趟黄府找那“姓黄的”。
“姓黄的”是谁?姓黄的是大上海青帮天字辈大亨、法巡捕房华探督察长黄金荣的侄子黄岭。自打上海被日军攻陷,黄岭就随着义父杜月笙逃出大上海,先到武昌处理一些事务,然后辗转向南,直抵香港。
杜月笙和黄岭在武昌都没有产业,黄府是黄金荣的一个老管家的宅子。那老管家和黄金荣是本家儿,他服侍了黄金荣二十几年。现如今上了年纪,要落叶归根,便回到老家武昌养老。
老管家有两个儿子,一个接了老管家的班,继续给黄金荣打理门内事务,另一个则跟着老管家回到武昌,打着黄金荣的旗号,攀上武昌地界上的青帮辈分最高的几个师爷,竟也开了几家纺织厂,顺风顺水地做起了生意。
杜月笙和黄岭虽然仅仅将武昌作为临时的落脚点,并未打算在此常驻。可老管家人老成精,在上海跌爬滚打了半辈子,哪能这点人情世故也不懂?他索性全家搬了出去,将黄府房宅家具连着几个用人一起送给了黄岭。
既然都是本家人,“黄府”朱漆大门上的牌匾都不用换。黄岭当然知道老管家打的什么心思,无非是为了攀住黄金荣这棵大树罢了。虽然日军占了上海,可是黄金荣这棵大树根系众多,上海不管被日本占领也好,被法国、英国占领也好,上海都是青帮的天下。而青帮谁的辈分最高?当然是黄岭的堂叔黄金荣了。
黄岭无意平白受老管家好处,却也不愿过于推辞跟他啰嗦。黄岭受了堂叔的嘱咐,跟着杜月笙,杜月笙既然打定主意去香港,那也只好随他去香港。等到人去屋空,房子自然还是老管家的。
黄岭是个拈花惹草的主,在上海时便整日流连于戏楼、剧场和跳舞厅等烟花场所,现今虽然随杜月笙远走他乡,可他三十多岁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又多日未碰女色,终于憋不住邪火,瞒着义父杜月笙,过江去了趟北岸,在“潇湘馆”花楼潇洒了一回,哪知就此迷上了潇湘馆头牌花姑胡婉慧。黄岭三天两头往江北岸跑,胡婉慧被他包下,不许别人染指,这么过了一个月,胡婉慧的肚子就有了反应。
胡婉慧自幼就被花楼刘妈妈灌了避孕的酸汤,按理说不该中招。宋姐说过,或许这便是前世的冤孽。胡婉慧不以为然,她打听到黄岭竟是上海大亨黄金荣的侄子后,立即产生了从良的念头,先凑钱给自己赎了身,又几次三番到黄府逼黄岭就范。
黄岭避难到香港,只是在汉口停留些时日,哪有心思娶妻纳妾?他按当地的规矩,掏了八十块大洋出来打算了解此事。可是胡婉慧哪里肯从,一味纠缠不休。黄岭被她纠缠不过,又拿八十块大洋给她。胡婉慧连黄府的门也不得入,气鼓鼓地接过护院家丁送出来的沉甸甸的包裹,喊一句“我明天还来”,回青红客栈去了。
黄岭铁青着脸,背着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等胡婉慧走后,咬牙叫道:“备马!”
护院牵过一匹高头青骢马,“少爷,你这是……”
黄岭跨懒得搭理,他鞍上马,还未驱马出院,后屋飞奔出来一个家丁,冲黄岭喊道:“少爷,杜先生要与你说话。”
听了这话,黄岭手脚慌乱地跳下马来,回到正房。
“你的事我听说了!”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眉粗小眼,耳大唇厚的中年人,面貌不算出众,但颇有威仪,对应面相中“木型脸,招风耳,骨干精气神足,越烧越旺”之格局,正是杜月笙。
黄岭后背沁出汗来,斟酌一番,说道:“义父,我本打算咱们过几天去香港一走了之,哪知道那疯女人痴心妄想,一心要进这黄府,这黄府是老管家黄厚福的宅子,咱们只是借住。我担心咱们走后,那疯女人还来黄府闹事,这破事要传出去,免不了被门内的弟兄笑话。”
杜月笙呷一口茶,盯着黄岭问,“按规矩办了么?”
“是按规矩办的,而且是双份!”黄岭点头道。
杜月笙放下茶杯,望向远处,说道:“哦,那按规矩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