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痞们规规矩矩分作两旁,一个短头发、高颧骨、眉粗眼小、耳大唇厚、身着素布长衫、约五十岁左右年纪的枯瘦长者缓步走入龙王庙中,那人面色疲困,但威仪仍在,正是杜月笙。
杜月笙瞧瞧楼梯上一地的煤油,眉头微皱,转身直勾勾地盯着罗队长,说道:“让你去做事,你回来干什么?”
罗队长糙爽汉子一条,哪里懂得如何辩驳,喘着粗气道,“回老爷,小的办事不力,您要杀要剐……”
“回去再说这些!”杜月笙摆手道,“你只说,眼下这局面如何收场?”
罗队长又羞又愧,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道:“老爷,等我解决这几个小王八羔子,我拿脑袋跟你赔罪!”
罗队长说罢便要带头冲上楼去。
“你站住!”杜月笙喝止道,“只会用蛮力!”
杜月笙走到楼梯下面,兵痞担心杜月笙受袭,一齐上前阻挡。
“老爷止步!”
“小心……”
“老爷使不得!他们嚷嚷要烧了这龙王庙……”
杜月笙不胜其烦,推开众人,仰头冲楼上道:“楼上的朋友,这么躲着不是办法,下来谈一谈?”
武岳阳见对方主事儿的人到了,觉得有必要回应,但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一时怔住。他打算问问其余三人意见,回头却见姚青盯着二楼的角落。被绑住手脚的阿文同样一脸诧异的盯着角落。
顺着两人的目光,武岳阳见骚猴儿和麻耗子成犄角之势,如临大敌一般,缓缓向前,慢慢靠近角落里的一团黑影。再细细看时,才瞧出那团黑影竟是躺在地上熟睡的一个人,只是诡异的是,那人头如麦斗,手似蒲扇,身庞体大,如冬眠的狗熊一般。
寂静中,那巨人呼噜噜的鼾声一声连着一声,倒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麻耗子身体微侧,袖口露出匕首,做好了随时出刀的准备。而骚猴蹲下身来,捡起半截秃扫帚杆,捅了捅那巨人,“哎!哎!别装睡了,再装小爷淋你一头童子尿!”
巨人毫无反应。
骚猴儿气恼,正要抡圆胳膊将那巨人打醒,楼下再次传来问话,“你们不投降,可还有别的办法么?”
武岳阳回过神来,回答道:“你是谁?我们跟你有什么谈的?”
“你们这几个小贼最好识相些,待会也少遭些零碎罪受!咱老爷的名号凭你们也配问么?”黄岭狐假虎威道。
杜月笙倒没什么架子,直言道:“我是杜月笙。”
楼上四个少年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拿不定主意。武岳阳扫阿文一眼,稍稍探出头去,喊道:“别吹牛了,你们几十个端枪拿炮的警察,不去打日本鬼子,专门来为难我们几个孩子。中国人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也好意思冒充杜先生?杜先生组办恒社,亲任会长,为救国难,捐钱捐粮,报纸上夸他是民族英雄,可不是你们这样趁火打劫的兵匪!”
“好大的胆!找死!”罗队长忍不住向楼上冲去。
阿文被麻耗子一脚踢到楼道口,上半身悬空,头部倒仰。麻耗子紧随其后,一把将其拎起,藏在阿文身后,一直手抓住他领口,另只手扯出他口中破布,顺手甩出匕首,将刀尖抵住阿文喉咙。
“老爷!老爷救命!罗队长……我不想死……”阿文带着哭腔道。
罗队长停下,他手里攥紧了盒子炮,咬着钢牙,恨不能立即开枪。
阿文的死活与其说是掌握在他身后那小子的手里,倒不如说掌握在罗队长和杜月笙的手里,因此两人谁也不愿意来硬的——周围的弟兄们可都看着呢。
“把刀放下,要是伤了我们兄弟,我保证你们谁也走不出这龙王庙!”杜月笙伸手将罗队长举着的盒子炮枪口向下压了压,问他,“你们怎么结的怨?”
罗队长看着麻耗子,眼里要冒出火来,他说道:“我们在沔阳县执行任务,碰到他们四个小贼,一时疏忽,被他们摸走了十五把喷子。我们将他们捉住,本打算讨回家伙也就算了,没想将他们怎么样。哪知他们只归还了八把,说另七把藏在别处。我们急于回来报信,扣住这小子和一个丫头上路,放了另一个去找喷子,约好找到喷子追上我们一手交货一手放人。可没想到正巧碰到黄少爷,那小子和那丫头趁我们不备,夺了喷子击伤咱们好几个弟兄,我和黄少爷一路追赶,他们无路可逃,就躲进了这龙王庙。”
杜月笙扭头看向黄岭。
黄岭忙不迭连连点头,“嗯嗯,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这时楼上传来姚青清脆的声音:“一群爷们儿,敢做不敢当,你们怎么不说清楚我为何夺枪伤人?在江堤上杀害那孕妇的勾当是谁做的?好大的本事,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