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长老继续书写，</p>
“按照吾等一开始的设想，古神子嗣很有可能在神舟上挑衅，逼迫人道出手，以产生古神一脉发难的借口。”</p>
“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生。”</p>
“倘若这一切真是牧者的计划，他不可能放过如此机会。”</p>
“而你们都知晓，老朽自从患上口疾以后，便有一个习惯——每一次谈话，都会记录下来。”</p>
“但在前往神隐荒原的途中的某一天，老朽的记录却出现了问题。”</p>
“在那天的记录中，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当时吾等与江王爷，王淳允都在场，进行了一番谈话。”</p>
“然而诡异的是，在那一次的记录中，相当多空白的地方，就仿佛硬生生被抹去了一般。”</p>
“只剩下一句，江王爷说过——一切，都会被遗忘。”</p>
玉衡长老目光死死地盯着天枢与开阳，额头上却布满细密的汗珠。</p>
而当最后那句话倒映在两人的眼中时，仿佛雷霆炸响在脑海中。</p>
——这句话，他们有印象。</p>
但也仅此而已。</p>
仅是对江南说过的这句话有印象而已。</p>
至于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说话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之后几人又有什么反应……</p>
一切，都是空白。</p>
就好像……他们的记忆中缺失了一大块一般。</p>
然而，更加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对于自己记忆中存在这样的情况，三人一开始竟然没有觉得有丝毫问题。</p>
就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改变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认为这件事很正常一般！</p>
玉衡长老如今握笔的手，已在微微颤抖，缓缓写下一行字来，</p>
“所以，倘若牧者的计划中，真的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只是……如王爷说过的那样——古神一脉忘记了，吾等，也忘记了呢？”</p>
“或者说，是王爷让吾等与古神一脉，一同忘记了呢？”</p>
那一瞬间，宛如被恶鬼一般冰冷的寒意，从三人脊背之后升起！</p>
篡改记忆，扭曲真相，甚至连玉衡长老白纸黑字的记录，都能悄无声息地一一抹去……</p>
于是，在三位长老印象中，那个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年轻人，缓缓化作了鬼神一般可怖的存在。</p>
天枢长老颤抖着闭上了眼，思绪传递往冥冥不可知处。</p>
良久后，他睁开眼，“玉衡，你那天的记录在哪？”</p>
玉衡长老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卷。</p>
看得出来，它的主人，一定曾无数次疑惑地端详和摆弄它。</p>
天枢长老一把接过，手中燃起熊熊火焰，将皱巴巴的纸卷，焚烧殆尽！</p>
连最后的灰烬，都完全未曾剩下！</p>
他死死盯着俩人，语气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p>
“开阳，玉衡，上人之令——那一天，江王爷什么话也未曾说过。吾等，也什么都没有听见。”</p>
“若有违背，阁律处置！”</p>
俩人闻言，浑身一颤，低下了头。</p>
十方上人的反应，似乎更说明了他们猜测的真实性。</p>
恍惚之间，他们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一番习惯性的揣度与探究，似乎在阴差阳错之间，似乎接触到了一些他们原本不应该接触的东西。</p>
夜色沉沉之间，船头的修者热火朝天，三位长老却只感觉浑身冰冷。</p>
这一刻，他们深切地体会到——对于有些事而言，茫然无知，才是最好。</p>
.</p>
同一时间。</p>
与三位长老有着相同疑惑的，还有一人。</p>
茫茫虚冥之中，巍峨的九常魔寺，在上一次遭遇天帝的破坏后，便一直破落至今。</p>
而以虚渊菩萨为首一众僧侣，如今早已失去了自我，成了牧者手下的傀儡。</p>
既然牧者未曾发号施令，他们自不会做修缮寺庙这种多余的事儿。</p>
高塔顶层，牧者现在露台之上，望着茫茫的虚冥，面无表情。</p>
就在方才，他失去了与天象三尊古神的联系。</p>
也就是说，他们应当是死了。</p>
计划，失败了。</p>
而面对失败，牧者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p>
或者说——这样粗陋的计划，倘若能够成功，那他才是要怀疑人道是不是突然变蠢了。</p>
但他心头，却充满了疑惑——自己当初为何会想到如此荒唐的计划，并深信真的能挑起人道与古神一脉的矛盾？而明明可以借古神子嗣在途中挑起矛盾，逼迫人道出手，引起纠葛这样大好的机会，自己当初却偏偏没有去做？</p>
当初的自己，为何会蠢到如此地步？</p>
就好像你看着十年前的发在企鹅空间的伤感语录，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这特么真的是是脑子健全的人能说出来的话？</p>
无比的违和感之下，牧者总感觉出了什么问题，但始终无法找出那个问题，如芒在背，如鲠在喉。</p>
这样的感觉，让他心烦意乱。</p>
这时，虚渊菩萨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p>
一言不发。</p>
牧者转过头来，眉头皱起，“虚渊，你如何看待吾先前挑拨古神与人道的计划？”</p>
虚渊菩萨虽没了神智，但其认知与记忆还是在的，面对主人的提问，他毫不犹豫脱口而出，</p>
“愚不可及，宛如三岁孩童的把戏。”</p>
牧者：“……”</p>
要不是知晓虚渊菩萨失去了神智，只是机械地回答问题，他都要怀疑这老和尚是不是故意嘲讽了。</p>
不过，虚渊菩萨的话，也让牧者清醒过来——连这老和尚都能一眼看出离谱的计划。当初的自己却对其信心满满，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p>
出了什么……他未曾意识到的问题。</p>
深吸了一口气，牧者垂下眼眸，将其搁置在一旁，问道，</p>
“虚渊，此次出行，可有收获。”</p>
“有。”虚渊菩萨面无表情，“吾于南荒巨阙城中，听一位城主府侍者言谈之间无意间说起——镇西王可能会前往巨阙以南万里之外的一片沼泽。”</p>
牧者一愣，“沼泽？那个小家伙想做什么？”</p>
但随即，他便摇了摇头。</p>
江南要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倘若消息属实，他将要前往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p>
而人道的神舟急于复命，自不可能与他一同。那些人道一品也在疗伤，无暇分身。</p>
也就是说——江南，落单了。</p>
“当真是，自寻死路。”</p>
牧者眯起眼，声音无比寒冷。</p>
江南无比仇恨于他，他何尝不是也无比仇恨江南？</p>
“南荒，便是你葬身之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