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夕照,红艳艳的一条登山道。
一路红布地毯,由山腰铺至山顶的小竹屋门前。
千余只红木大箱子,顺着石阶,一级一级地摆在山道两旁。金灿灿的黄金,在斜阳的映衬下,化作了两道喜庆的金红流光。山顶小竹屋前,金色的镯子,金色的碗具,金色的花儿,垒叠成几座小山,堆在门外。一联长得夸张的炮仗,从小竹屋的竹门,一路顺着红布地毯,延伸至山腰广场上…
此时,山腰上的人,已经很少了。
稀稀疏疏的,除了数百位愁容不展的老道老儒者外,其余七星问天弟子,都连同那些小老百姓一起,被赶到了山下。数百张大围桌,各放十六副碗筷和两根大红蜡烛,整整齐齐地摆在经楼门前。大红喜字,贴在经楼左右,百十个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炮仗,红香未燃,静静地安在四方…
这是喜宴前的排场。
只要待会,山顶小竹屋里的那位老人家,轻轻点头。那无论你喜与不喜,乐不乐意,此间都会变成一片喜庆的海洋。但,此时此刻,山腰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没有这个迎接喜庆的准备。因为,曹阁主今日作态,便已经告诉了大家伙,这事情的最终答案…
那就是,老人家,绝对不会点这个脑袋!
呼…
和风渐冷,夕风起。
谈亲该准备的礼节,现在都已经准备好了。
芍药也在不久前,松开了夏寻的手掌,在曹阁主和刀师傅的带领下,回到了山顶小竹屋。而原本怒火冲天的夏渊,在见到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只能随手摘来根竹片子,叼在嘴巴上,悻悻然地,又重新换回了那副痞子模样。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那成…”
啪啪…
夏渊翘着竹片子,站在登山道前,瞥眼身后的夏寻,道:“那我告你,渊叔今儿为你这事,是早饭午饭都没吃,现在还饿着肚子。你就别再让我吃不着晚饭了,成不?”
夏寻刮刮鼻梁骨,尴尬道:“要不成,我请您到岳阳楼吃。”
竹片子撇下,夏渊不耐道:“我要在这里吃。”
“额,我还是尽力吧。”
“哎…”
万般无奈,无可奈何。
夏渊无力地转回头去。他对这侄子的脾性,是完全没法子了。说他是悠游寡断,其实那一点都没错。或许,真是在那村子困养十多年,给养出来的淳朴心性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缕。
夏渊随意地朝身后挥一挥手掌,有气没力地喊道:“走起吧…”
“点炮迎喜,上门迎亲。”
“花开富贵。”
“喜事临门。”
啪啪啪啪!
夏渊令罢,早就拿着大香准备在一旁的墨闲和夏侯,各喊一句吉话,便急忙点着那两联长得夸张的炮仗…
炮仗声起,碎红纸舞,惊漫山鸟儿高飞。
在数百道目光之下,夏渊在前,背着个巨大的包裹,领着身后的夏寻,顺着炮仗迸炸的轨迹,缓缓步入登山道。事情发展到这里,乱哄哄的一场闹剧,即将要迎来了最终的局点,画上一个句号了…
红彤彤的夕阳,红彤彤的山道,金花两旁开,余烟淼淼飞升。看着疾步上山的叔侄两,山腰上的滋味似乎轻松了些许。事已至此,很多担忧于不愿,其实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无论结果如何,山顶上的那位老人家,必然会做出做好的选择。
人与烟行,登山半道,鞭炮炸起的烟硝随风漫上九天…
山顶,小竹屋。
偌大的厅堂幽怨沉沉。
老人家板着一副严肃的神态,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没有太多的情绪。懒惰的大雄鸡趴在老人的灰袍子下,似睡非睡地半眯着眼睛。曹阁主与刀师傅,左右分站在太师椅后,一肃一怜,也没过多的表情。而此间,情绪最丰富的,也就只有低埋着脑袋,站在厅堂中央的芍药了。
小嘴微嘟,气鼓鼓的样子,满脸幽怨,低眉信手。
随着吵杂的炮仗声响,由山腰一路传入窗台。坐在上首许久无话的老人,撸了撸嘴皮子,缓声道:“回房去吧。”
“我不回。”
“……”
向来乖巧的徒儿,今日居然去了尊称,直接了当地顶撞起了先生。这是十多年来,这间小竹屋里头,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老人随之而来的不悦与怒气,那是必然会有的。只是,现在被他忍在了肚子了,不予发泄罢了。
老人缓缓道:“你站这也没用,这是我允不了。”
“为什么?”芍药速声问。
啪啪啪!
有窗外传来的炮仗声,渐渐地,响亮了一些。
老人缓答:“为了你好。”
“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好。”绽着幽怨的目光,芍药抬头速道。
“现在不重要,以后觉得好就成。”老人看着自己小徒儿那可怜兮兮的目光,缓缓道。
“现在都不好了,您又怎能确定以后会好。”大大的眼眸子,看着老人那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
老人微微一笑,无声无息,毫无笑意。让人看不出,这是嘲笑还是自嘲。
“因为我站得比你高,所以就比你看得多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芍药在短短几句交谈中,便问出了两回。但,问题的根本却有所不同。之前,她问的是老人为什么不允。现在她问的是,老人到底是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