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一口红烧肉还在嘴里,突然听到云妃说了这么一句话,特别是那一个“家”字,竟让他几番感慨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家,这个字眼于他来说十分陌生,他从小就生长在皇宫里,一个父亲,很多很多母亲。后来当了皇帝,有一个国,有一个天下,但却始终没有一个家。他也娶过那么多女人进宫,对,这个地方叫做宫,并不是家,宫里的女人都是他的,可在遇到云翩翩之前,他没觉得任何一个可以配得上“妻子”这个称号。包括皇后。
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就是二十多年前出宫,遇到山寨里的云翩翩,要不是还得顾及着这个天下,他真有心就在大山里头住一辈子,永远守着这个女子,守着青山绿水。
他将嘴里的红烧肉咽下,抬头看了看云妃,这女人还是一脸别扭扣模样,对他爱搭不理,却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漠,会跟他说:“你小时候家里很苦吗?见到肉就没命的吃,也不怕把自己给噎死。”说完,亲手把一杯酸梅推到他面前,虽然推得很不文雅,带着些气,却也是为了他好。
天武又往脸上抹了一把,嘿嘿一笑,也不说什么,抱起那杯酸梅喝了一口,然后再下筷子时,就不再往肉菜上夹,而是吃了不少青菜。
“那我以后顿顿回家来吃。”天武美滋滋地想着,“晚上让回家来住吗?”
云妃却不再开这个口,只道:“我一个人住惯了,不想再有人跟我分享这处清静地方。”
天武也不强求,毕竟比起这么多年两人隔墙不见,如今的情况已经是好上太多了,他不能一下子要求得太完美。于是点点头,“我不来我不来,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我就是每天三顿都过来吃,你也别累着,让下人做就行。”
云妃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周身却不再散发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气,只是轻轻地道:“冥儿和阿珩大婚了,我的冥儿,终于大婚了……”
南界的喜轿在傍晚之前进了绝平城,大漠里头跟中原地区有些时差,傍晚时分太阳都还烈着,跟白天一个样。
喜乐这一路也没停过,进了绝平城后,立即就有鞭炮声响起,夹杂着百姓们的欢声笑语,阵阵祝福此起彼伏,一直到了玄天冥安排好的宅院门前就没停过。忘川在轿外跟凤羽珩说:“小姐,可真是热闹,百姓们都提着篮子,里头放着从自家带来的东西做为贺礼,说是要送给您和九殿下做为大婚礼物。”
黄泉也说:“穷苦人家虽然没钱,但这份心意却是极贵重的。想当初绝平城还不接纳我们,还是小姐最有办法,轻轻松就让他们一个个都服服贴贴的。”
凤羽珩在喜帕里头抿嘴浅笑,却道哪里有轻轻松的事,为了收复绝平城,她也是下了好一般心思的,稍有一步走错,就有可能酿成反向的效果来。这上阵杀敌是一门技术,要收复人心却是一门艺术啊!
思绪间,外头有一声“落轿”传进耳来,随即,喜轿被轻轻放下,稳稳的,不见一点晃动。凤羽珩对于成亲这种事特别没有经验,前世她也没结过婚,今世更是头一遭,只是听说这新娘子出轿之前,男人为了展示自己的威武,也是要给新媳妇儿一个下马威,要在轿外先往轿子上射出一箭。当然,这箭可不能把新娘子伤子,多半都是用红布包了箭头儿的,新郎会打在轿框上,是那个意思就成。
还听说要跨火盆的,寓意烧掉一切不吉利的东西,从此以后日子红红火火。
另外,有公婆的家里,设下的障碍许是会更多一些,多半就是要让女子知道,进门就为媳,不管你在娘家是多受宠的嫡小姐,到了公婆家也要侍候好自己男人,孝顺好公公婆婆,万不能有一丁点儿外心,就算跟娘家也要隔了心去,一门心思的都扑在婆家这头。
不过她公婆不在这里,将来也不必她多勤快地去尽孝,毕竟人家在皇宫中,她一个儿媳老进宫去也不好,这些个障碍应该是能省了。凤羽珩想着,听说古代女子在出门前都要开脸,就是用丝线绞去脸上的绒毛,意味着她嫁了人就为人妻,不再是闺中的小姐。她一直觉得那种行为挺疼的,还担心着,却没想到这轿子都抬到新宅门口了,也没有人跟她提开不开脸的事。想来是玄天冥知道她不喜欢那些凡俗礼仪,特地有了交待吧!
这头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就觉前方轿帘已经被人掀了起来,似乎有个人正站在她的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那笑就算她盖着喜帕也能感受得到,炙烈,又直接。
女孩羞红了脸去,把头微微低下,就听外头有声轻笑传来,那人小声说:“小丫头还知道害羞了?”
声音自然是玄天冥的,边上却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殿下,按规矩应该先射一箭的。”
话音刚落就被玄天冥喝斥道:“射什么箭?本王的王妃就是要跟本王平起平坐的,无须下马威那一套。”说完,朝着轿子里头伸出手来,“珩珩,把手给我。”
一句“平起平坐”,表明了九皇子玄天冥的态度,也说明了新娘子凤羽珩的身份地位。听到的人无一不羡慕,能在自家夫君得一句平起平坐,那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却一生都求不到的奢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