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迎邱雨的牌位入赵家祠堂的那一天外,其余的时间,赵存旭几乎都用来接待那些或远或近的亲戚朋友了,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压根没有交情却又不得不应付的陌生人。wenXUE这些人里,有三成是想送女儿给他做妾的,还有三成是来给贞娘说亲的,另有四成则是纯来拉关系混个脸儿熟的。
假期就在虚与委蛇中悄悄地用完了,赵存旭不得不回到京城走马上任。临走前一天晚饭过后,堂屋里点了四五根蜡烛,把整个屋子照得明亮亮的,一家人围坐在桌边,讲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并且就好像这些话题多么有趣似的,大家都强撑着,不肯去睡觉,就连吉祥也都把哈欠吞回了肚子里,安静地缩在贞娘的怀里,听姥爷姥姥给舅舅讲做人与为官的道理。
因赵安赎了身,赵存旭又没有再找小厮,于是赵老爷把自小便买来的家中仅有的两个小厮派了一个给他。说是在京城里比不得在平县这种小地方,稍微行差踏错一点点,便有性命之忧,胡乱找的人跟在身边,他不放心。若身边没个跟班的人,又极为不方便。
吉祥最终还是撑不住了,贞娘的怀里实在温暖,她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她本以为第二天舅舅走的时候,姥爷姥姥和娘一定会哭得稀里哗啦,她都想好了要怎么耍宝才能重新哄他们开心了。不过,天不如人愿,赵存旭走的那天人实在太多了,赵老爷赵夫人与贞娘想凑上去伤感一下都不行,赵存旭被平县各种官员以及闲散人员围在其中,近乎是被抬着出了城门,又被簇拥着上了马车,还有一小部分身强力壮的人,甚至跟着马车小跑了一段路,以表示其依依不舍的深情。
赵存旭走后一个月,便到了吉祥周岁的生辰了。赵存旭没法回来,却差人送了礼物:一盒十二颗与真花生同样大小的金花生,连表面上的纹路都与真花生一般无二,很是漂亮。唯一让吉祥遗憾的是,这些金花生是空心的,若是实心的该多好啊。大概是怕吉祥不小心吞掉的缘故,十二颗金花生用红绳子串成了一串,末尾还打了个流苏,倒有些像吉祥从前用过的手机链子。
吉祥生辰这天,赵家统共预备下了十桌酒菜,请的都是比较要好的亲戚与街坊邻居。因为来客都是比较熟的人,所以酒席便安排在赵家的院子里。虽然天气有些冷,但桌子下摆上火炉还是挺暖和的。
待邻居家来帮忙的下人将桌子椅子都摆好后,连续阴了几日的老天居然放晴了,阳光使整个院子温暖了许多。张福让小厮搬了张小桌摆到堂屋门口,又在桌上摆了个用红纸订成的本子,并笔墨砚台,做写礼之用。写礼这种事情,主人家通常会让信得过的人来担任,避免被人将礼金私下里放进自己腰包。所以张福被赵老爷安排到写礼的任务时,心里是万分激动的,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辰时刚过,便陆续地有客来了,来客会自觉地先到张福的小桌跟前送礼。张福本以为写礼会是个轻松的差使,谁知道从写第一笔礼金开始,他便再没得过闲了,好些个客人送的都不只一样礼,幸好这样的客人通常都自备了礼单,张福只管照抄便是。
而赵老爷则乐呵呵地站在院子门口,充当起了迎宾的角色,每来一拨客人,他便上前招呼,与人客套寒暄几句,然后让他身后站着的小厮将人领进去,安排位置坐下,以及奉上茶果点心。如果说辰时,赵老爷的笑容还是发自肺腑的,自然的,那么到了巳时,他脸上的笑容便已经彻底僵硬了。
小厮小声地在赵老爷耳边说:“老爷,已经满座了。”但是依旧有人源源不断地赶来,而且大部分都不在受邀请之列。赵老爷无奈,只得使小厮去最近的风华楼将整个二楼包下来,幸好未到饭点,否则这样仓促地包场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赵老爷继续肌肉僵硬地微笑寒暄,然后让小厮们将客人引去风华楼入座。
待到午时开席前,从风华楼回来的小厮汇报,风华楼那边坐了二十桌,整个二楼坐满了不说,连大厅与包厢都坐满了人,原本一桌八个人的,硬挤成了十个人。这样的规模对一个女娃娃的周岁酒来说,简直是奢侈得离谱。对一个女儿带回娘家的外孙女儿来说,更是史无前例的。
宾客们自在餐桌上等着开席,而赵家的人则在堂屋里举行抓周仪式。赵老爷赵夫人与贞娘,另有张福与翠芝,周氏和小春,几人围着堂屋中间的一张矮榻,矮榻上放着各种小物件:笔、算盘、木刀、木剑、圆绣架子、脂粉、发钗、书……
然后吉祥便被放在了矮榻上。其实她早就想好了拿哪些东西,所以坐上去后,假装东摸摸西摸摸,然后很偶然般地拿起了笔、算盘、书。其实拿这些东西吉祥是有用意的,将来要挣钱,免不得要用到她的老本行,现在不给自己铺好路,以后怎么好突然变得很能干?拿笔,意思就是她有写字画画的天赋,如果家里能请个这方面的先生就最好不过了。如果实在是不愿意请,那也没关系,自己不还拿了书么,以赵家的财力,买些书总是没问题的吧?以后自己的技能便可以说是从书里学来的。至于算盘,那是经商赚钱之必备呀,要让家人觉得她从小就有这天赋。
然而,赵老爷一句总结性的发言打破了吉祥的美梦:“这孩子,难道将来要做账房先生?”
翠芝笑道:“小小姐可是要做女状元的。”
吉祥:“……”没一个猜对的。
抓周仪式过后便是吃长寿面,翠芝眉开眼笑地端了碗面条来递给贞娘,那幸福劲儿就像是她自己的孙女儿满周岁似的。吉祥吃过面条后,宾客们这才开席,热热闹闹地吃到晚上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