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黛玉羸弱的身影远去,贾母亦是有些疲惫,挥手让屋内众人退出去,独自依靠着靠枕,陷入沉思之中。
院内仍是花红柳绿,莺鸣燕舞,厢房游廊之上挂着的画眉鹦哥嘎嘎唤着,台阶下面打扫luo红的婆子,将落下残瓣扫在一起,杂色交映更有一种春日残红落尽的凄凉之态。
不由得眼眶有些微红,轻叹道:“只可惜了这些娇艳花枝,落在地上一分不值了。”人命漂泊若浮萍,风雨凌厉垂落薄弱残红,落入春泥之中化为乌有。
惜春本是随着黛玉而行,听了黛玉这话,不由得顿了顿脚步,道:“虽是有些可惜,可是,终究逝去的也就逝去了,站立枝头的仍旧是傲视春风的娇艳,新旧替换本是自然规律,姐姐又何须感叹呢?”
黛玉有些怔然的听着惜春的话,想了一忽,明白了惜春话中所要表达的意思,淡淡一笑,道:“四妹妹说的极是,倒是我愚了。”
逝者已逝,若是再痴迷伤怀下去,只怕亦是林如海和贾敏不忍看到的模样,勉强止住心中酸酸楚楚的感觉,扬首看着枝头花朵,硬生生将眼泪咽了下去。
迎春沉默温柔的凝望着黛玉好一会,方才细声开口:“林妹妹当放开之事也需放开,这里有老太太和太太们疼惜妹妹,妹妹也不过过分思虑,反倒是伤了自己的身子骨。”
探春亦是点头称是,道:“二姐姐话说得极对,林姐姐自来身子骨薄弱,经历这番变故更要好生的调养才是。咱们姐妹虽然无甚能耐,也能陪着姐姐解闷说笑,姐姐若是有什么不痛快,只管说出来也就是。”
黛玉感激的笑了笑,款步与她们仍旧一起前行,却是看着前面引路的婆子往贾母正房之侧的院落而去,眼中难掩诧异之色。
迎春一旁轻叹一声,牵着黛玉的手往里面走去,看着一旁婆子退下,方才低声告知:“太太说妹妹年纪大了,若是再同老太太住在一起,未免不像。再者,老太太年龄大了,妹妹身子骨亦是不好,若是住在一处,也妨碍了彼此休养,所以方才让凤姐姐收拾了这一座跨院出来,与咱们姐妹几个同住。”
黛玉听了心里微微苦笑,原来,王夫人防着自己,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只因为宝玉住在贾母院落之中,便要趁着这次机会将自己迁出贾母院落。
也罢,年岁渐长,也该是分开的时候了,分开了,也免了担着一份心思,平白让人揣测,让人心中忿然,如此想,心中倒是平静了许多。
看着黛玉平淡无波的容颜,惜春倒是有些诧异,不由得问出口道:“姐姐你难道不在意吗?”
黛玉回眸浅笑,盈盈眼眸之中有些凄楚感伤,道:“这有什么?说的在情在理,瞧着原也是合乎人之常情。男女授受不亲,二舅母这样的举动,说不得也是为了我好。”
惜春撇了撇嘴,她们都知道王夫人的心思,她不信黛玉不明白,“我倒是不认为她是为了姐姐好,我,”
“四妹妹!”尚未出口的话语被探春厉声打断,惜春登时唬了一跳,方才回身看着一旁探春冷然的容色,怔怔不语。
看着惜春怔然的表情,探春方才惊觉,缓和了神色,瞥眼瞧了瞧四面的婆子,方才拉着惜春小手,低声道:“你混吣什么,太太做事情,自是有她的道理,也轮不到咱们小辈来议论什么。况且自古男女授受不亲,我倒是觉得太太这决定是对的。”
这番话虽然有劝着惜春话语的意思,却又有一丝讨好王夫人的话,让惜春听了心中十分不受用,正要开口反驳,却是被黛玉轻轻拉住了手,方才忍下心中不忿,转头同黛玉走进了院落之中。
到得院落,姐妹几人带着丫鬟仆妇往各自院落而去,看着她们离去,黛玉静立原地许久,方才轻叹一声,扶着小丫鬟的手往自己歇息的院落而去。
到得门边,便看到紫鹃和雪雁迎了出来,面上皆有些忿然之色,黛玉盈盈眼眸微微闪动,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只摆了摆手,便扶着紫鹃的手往屋内而去。
侍候黛玉沐浴更衣,让她斜靠在贵妃椅榻上,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紫鹃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别的事情,眉峰却是皱了起来。
看着黛玉平淡无波的面容,紫鹃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咱们在老太太那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偏要搬出来?”
“搬不搬出来,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紫鹃,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问出来。住在哪里,也没所谓。既然她们已经拿出冠冕堂皇的道理出来,若是再问,岂不是说我们不懂得规矩了?”
淡淡嘲讽的话语倾泻而出,她不是不明白王夫人的意思,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她是贾府的管家太太,是宝玉的亲娘,而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丧父失母的孤女罢了,说不得在她们心中,能赏给自己一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雪雁正在收拾桌榻,听了她们的话语,亦是嘟嘴不满开口道:“素日里在府中最为疼惜姑娘的就是宝二爷,谁想今儿进府,唯独不见的就是他和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