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却还是没想出来,这寨中外松内紧,虽无人看守,但每拐过一个弯,都能看到有人探头,那些就着悬崖搭的小房子原来就是专门给看守的人住的,每日三班轮换。唯一的出口就是悬崖,桃姑去海边的时候走到过悬崖边,这悬崖底下凹进去一些,似乎能藏人,不过一涨潮的时候里面全都是水,桃姑看看地势,就算能从悬崖上爬下来,也不能藏到这里,每条路都被堵死,好像只有等着银子到手后秋老大他们放人了。这日的饭食里面,突然多了一道猪肉,来这两个来月,吃的都是海里打来的鱼,这猪肉还是头一遭,陈知隆见到这道猪肉,眉皱了下,桃姑本来已经夹了块猪肉到碗里,看见他这样神情又放下小声问道:“难道这是断头饭?”陈知隆脸上已经恢复常色,听到她这样问,不由失笑道:“不是这样的,想来秋老大他们又要出海。”出海和吃猪肉有关系吗?见她不解,陈知隆端起饭碗道:“每次海盗出海之前,都会杀猪赛神,祝祷这次出海所获甚丰。”原来如此,桃姑把碗重新端起,不由嘀咕了句:“抢人还要去赛神,神会保佑这样的人吗?”陈知隆摇头并没说话。果然他们还没吃完饭,就听到外面传来鼓声,陈知隆走到窗前往外看,自家那艘大船已经扬起帆,秋老大在这两月里把自家的这艘大船又重新改过,还装上了两门佛朗机大炮,他可真下的本钱。
那船头飘着一面旗,虽说远远的看不清楚,但不外乎就是个海字,大船在前,数十只小船在后,岸上还有鼓声传来,这简直不是海盗出海,而是将军出征,桃姑看着远远海面上的情形,心里不由得出结论。陈知隆回头看了她一眼,从窗前走到桌前重新坐下,拿起筷子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快要过年了,他们也要办点年货。”这个?桃姑又觉得不对了,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上次你那里,不是已经有二十来万?”陈知隆打了碗汤慢慢的在喝:“那些货里面,没什么现银子,况且又是从吕宋回来的商船,丝绸布匹都没有,那些香料宝石都要拿到福建去卖了才能换些衣食回来,上次已经有船去过福建变卖,不过他这岛,总也有上千人,吃喝衣食算下来总不在少数,除掉那艘船,十多万银子也不够过年的。”
海盗也要拿货去卖?陈知隆淡淡一笑:“他们不过是在海上称霸罢了,若到了福建,自然也要好生做生意的,只是他们的东西没有本钱,卖的低贱,很多商人也宁愿买他们的货。”
桃姑这才全都了然,一句在心里已藏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大爷,怎么总觉得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不知我要学多少年才赶的上?”陈知隆一愣,接着又笑了:“这不过是些行海之人常明白的小事,等你走的趟数多了,自然也明白。”走的趟数多了,难道说从这里脱困之后,还要继续走海路吗?不过想想也是,若真是陈家拿银来赎,自己就又欠下陈家两万银子,算起来也要再走几趟海路才能赔的干净。
桃姑低头在桌子上划来划去的算账,陈知隆装作没看到,胡子遮掩的唇角下却已经露出笑容,这个女子,倒真的越来越有趣了。秋老大这次出去的时间并不长,第三天夜里,桃姑还在熟睡的时候就听见有很急的鼓声传来,正在梦乡中的桃姑被这鼓声惊醒,鼓声又急又快,似乎是预示着什么不祥之兆,她猛的从铺上坐起,转头去望窗外,月光照在海面上,隐约可以看见一艘大船正往这里驶来,而外面的鼓点随着船只的到岸也戛然而止。陈知隆也已坐起,他披上衣服到了窗前,看着外面的情形,眉头开始皱紧,嘴里喃喃出来一句:“只怕秋老大这次出门,没讨到便宜。”桃姑摸不到头脑,难道说是秋老大在海上遇到别的海盗,结果火拼起来了?从这几个月榛儿他们口里面偶尔得知,这附近除了海龙寨,还有乌龙寨,黑龙帮等大大小小的海盗团伙。
这十多个海盗团伙虽然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但暗地里都想吃掉对方,若不是这海龙寨的地势极险,只怕早就被灭了,毕竟和别的团伙比起来,这海龙寨算是船少人弱。难怪这秋老大心心念念要陈家这支船,只怕他谋划劫陈家这只船不是一年两年了,当时桃姑只当听闲话,此时回想起来,手心不由冒出冷汗,这秋老大劫陈家的船如此顺利,难道说陈家船上有内奸不成?陈知隆目力虽好,却也只能看到火把簇拥处,他们抬下来一个人,难道说秋老大竟受了伤?而后船上又走下几个人,都是被人搀下来的,看来他们这次出去,没讨到什么好,只是秋老大在船上装了两门佛朗机大炮了,还有谁能有这个实力呢?难道说是?陈知隆正在思索,不妨袖子被桃姑扯了一下:“大爷,刚才我在想,上次的事,会不会是有内奸?”陈知隆的手指在胡子那里滑了一下就垂下手:“那些是没用的。”说完看了看天:“离天亮还早,继续睡吧,反正这事不关我们。”说着回到床前,倒下就睡。
看他睡下,桃姑重新躺下,不过怎么也睡不着,瞪着眼睛看着这熟悉之极的天花板,内奸到底是谁呢?虽说在陈家的船上时日不短,但那些水手熟悉的没几个,看起来都是很老实的人,怎么也看不出谁是内奸。她不由小声叹气,陈知隆的声音又响起:“事已至此,谁是内奸也没有什么用,还是快些歇息。”桃姑急忙把嘴捂住,怎么这个人好像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他全都知道?天亮起来各自梳洗,往日这个时候该送早饭来了,却没看到榛儿的身影,习惯了这个时候吃饭,肚里无食,就觉得不舒服,桃姑看一眼坐在椅上一直没说话的陈知隆,小心问道:“要不,我去厨房拿些吃的?”陈知隆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桃姑走出去数步才觉得,自己不该问他也成,为什么事事都要问他一声?不过此时肚里一阵比一阵的空,还是先去找吃的要紧。今日厨房也是没人,桃姑不由奇怪,站在门口瞧了一眼,见里面灶息火灭,也不见忙碌的人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桃姑脚步要跨进厨房又退了回去,还是出去外面寻个人问问。
又转过几层房屋,虽有人但个个看来都是极忙碌的,不如去寻月娘?桃姑在一个岔路口想着,这往哪边是去秋老大的住所呢?“你瞎跑什么?难道是来探听风声的?”这声音一听就是榛儿的,桃姑转身,榛儿挎着个篮子站在那里,双眼似乎还有些红肿,难道说昨日那个被抬下船的是秋老大?所以今日寨中各人才这样慌乱?不等桃姑想出什么,榛儿已经上前把篮子塞给她:“这是你们一天的饭食,省的我再进去了。”桃姑茫然的接过篮子,榛儿已经转身往另一边走了,难道说自己猜的不错?桃姑提着篮子一路走回去,把里面的饭食取出来,不过是些面饼咸菜,和往日的饭食不可同日而语,桃姑把面饼撕成几块再夹上咸菜递给陈知隆,边说出方才在寨中所看情形。
陈知隆听了,把面饼一扔就道:“走吧,随我去前面。”去前面?桃姑不由愣住,小声提醒道:“大爷,按理说我们还是他们的阶下囚,这样前去,怕有妨碍吧。”陈知隆拍拍手:“叫你去你就去,怕什么妨碍?”见桃姑站在桌边,陈知隆扫一眼,拿起桌上的面饼就塞给她:“边走边吃吧。”桃姑无奈接过,可是大爷,这是你方才已经吃了一口的,见他已经大踏步的往前走,桃姑只得把那面饼放回桌上,重新拿了一块跟上他。陈知隆走的快,桃姑跟的急,在秋老大住所跟前,秋老大住所跟前的人是最多的,还有人在那里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看见陈知隆他们过来,人群的声音立即停止,统一望向他们,眼光里分明写着戒备。桃姑把最后一口面饼咽下,赶到陈知隆身边,见到这些人眼里的戒备,难道说秋老大的伤势很严重?如果是普通小伤,对这些见惯了血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桃姑还在思忖,陈知隆已经扫一眼众人,对着紧闭的门道:“秋兄,陈某前来拜见。”说着还行礼下去,他的这句话顿时引起人群的骚动,有两个像头目样的迟疑了一下,上前还礼,看来是要给他们闭门羹吃,正在这时,一直紧闭的门却打开了,里面有声音传来:“还请陈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