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向南最后说了那么一句话就上楼去了,孙秉云又寻思了片刻,才把手中的碗筷重新放下,拿过老头子刚才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西服,将他说的那张名片翻了出来。
名片的样式很简单,就是一张纯白色的硬纸片,孙秉云一开始拿反了,只看到了背面的两个电话号码,他将名片翻过来,只见绘着玫瑰图案的名片正面上,就印了简单的几个字:南翔集团公关部经理,乔淑颖。
在第一眼看到“南翔集团”这四个字的时候,孙秉云就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整个脑仁似乎都在一瞬间被炸开了,一些前世的所见所闻以及重生后的揣摩臆测都在这一刻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他真正意识到,前世那个喧嚣一时的临海市**大案,恐怕并不像公众传说的那般简单。
南翔集团,则是立足南疆省的一家大型综合性实业集团,前世的时候,因为本身是一个小人物,故而孙秉云对这家集团了解不多,就他所知的那一部分,便是九三年末南翔进入临海,成立了临海“南翔进出口贸易公司”。这家公司在临海市并不怎么显眼,它做什么生意估计也没多少人去关注。南翔集团真正在临海市叫出名头来的时候是九五年,也就是在刘怡霞畏罪自杀之后,她一手创办起来的天南酒店的接手人就是南翔集团。而当时新海港区的海港码头一期建设工程已经进行到了一半,因为刘怡霞案的揭破,这个工程停止了将近半年的时间,随手的接手人似乎也是南翔。九八年,临海**案曝光,南翔并没有受到什么牵累,反倒是因马晓波出逃而陷入巨额亏损的临海建业集团,在不久之后便被南翔集团旗下的丰茂公司并购了。
都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此时的孙秉云忽然发现,其实眼见也不一定就是事实——这一点革命先辈早就论证过了,要不唯物辩证法怎么说必须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呢。
手里拿着硬邦邦的名片,孙秉云的脑海里又闪过老爸刚才说过的那句话:“临海市的问题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的确,临海的问题岂止是不简单,简直可以说是复杂的很,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南疆省的问题很复杂。
回想起自己过去几天所考虑的那些问题,孙秉云心中苦笑,他琢磨着,如果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么什么临海市的领导班子,什么刘怡霞、马晓波,这些人统统都是可怜虫。马晓波就如同一只走狗,上下折腾了近十年,就为几千万而背负了一辈子的骂名,整个人跑到加拿大成了丧家之犬。刘怡霞呢?她的下场更加凄惨,为了抢下新海港区的建设项目,她把老本都压上去了,最后不仅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还落了个身死名裂的结局。至于说临海市孙向南他们这一批人,很明显,他们多半是被推来背黑锅的。
如果真能做到透过现象看本质,总会让人有一种眼前豁然一亮的感觉,但伴随这个感觉同时到来的,更多时候却不一定是心旷神怡,至少现在的孙秉云就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将手中的名片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几眼,随手扔在一边,孙秉云端起茶几上的凉茶水灌了一口,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这才起身走到客厅的正窗前。
窗外阳光明媚,不远处,人民商厦职工宿舍楼那个正对着这边的窗户内,两个长发披肩的姑娘正在换衣服,窗帘没有拉上,半截雪白的身子就那么暴露在窗口。
孙秉云朝那边瞄了一眼,伸手扯过窗帘,将自己的身子挡住,而后静静地看着窗外远处湛蓝湛蓝的天空。
国内进入改革开放已经十几年了,这场改革来势汹涌,就如同是一排排的巨浪以不可逆转的势头席卷了全国各地。按照那句话的说法,在改革巨浪掀起的同时,当人们的思想由“又红又专”向“金钱万能”转变的时候,难免有一些原本沉在海底的沉渣污垢会被掀起来。窗户打开了,飞进来也不一定是蝴蝶,很有可能也会有苍蝇乘隙而入。而对于现在的孙秉云来说,他要考虑的问题就是:自己到底是应该扮演一个沉渣污垢的角色,随着苍蝇们翩翩起舞,还是端正立场,同那些沉渣污垢、苍蝇臭虫们死磕。
随波逐流?他有的选择,毕竟有着一番前世的经历,他可以抢在最后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学马晓波出逃国外。死磕?他现在力有未逮,毕竟连他那个市长的老爸都要在这些人面前低头,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