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迷迷糊糊的下了马车,待睁开眼细看时全部被惊呆了。就算那些随军多年的老军医也是第一次目睹如此悲惨苍凉的场景……
整个场面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脚下地面裂开好几道大缝,隐约可见里面被夹到的人,现在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房屋基本没有完好无缺的,连勉强站立的都没有,放眼望去一片废墟,根本不见活着的人影,尸体到处都是,被石头压到的,被甩到墙上的,还有更多被压到屋里看不到的。
空气中飘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以及令人作呕的尸体腐烂的臭味。春天本该是万物生长的时期,老天却在这个时候残忍的将岐城变为一座死城。成群的乌鸦跳跃在尸体间快乐的享受美食,时不时会兴奋的呱呱叫上两声,叫的人心颤,叫的人心慌。
岐城,地处明国西南,盛产木材,且铜矿资源丰富,是明国排名前十的富饶之地,然繁荣百年的老城竟突然遭受这般毁天灭地的灾难,没等有心人来记录它的辉煌它便于转眼之间变成一片废墟,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扼腕叹息。
众人含泪沉寂着,压抑着,心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虔诚,为那众多亡灵默哀,也为有幸活下来的人祈祷。然而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
“爹,娘,你们在哪儿?宝儿找不到。”
“爹,娘你们快出来,宝儿认输,宝儿不玩捉迷藏了。爹……娘……”
众人随声寻去,原来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脸蛋黑呼呼的看不出本来模样,衣服也已又脏又破,他正步履蹒跚的半爬半走,嗓子都哑了却固执地喊着,小小年纪的他只以为爹娘不见了是在跟他玩游戏。突然被绊倒他也不哭,倔强的爬起来继续翻那片废墟。
爹说过,宝儿是男子汉,摔倒了要自己站起来,不可以哭!娘说最爱宝儿笑着的样子,所以他不哭,他要笑,这样娘就会自己出来抱着他亲他的小脸了,他会赖在娘亲香香的怀里不下来,然后爹肯定也会黑着脸出现,把他从娘亲那里抱走,因为爹总是他怕累到娘亲,这样爹和娘就都找到了……
所以要先笑,要先让娘亲出来抱他才行,可他都笑了两天也喊了两天,娘亲为什么还不出现,是不是因为娘亲肚子里有了小妹妹所以不要他了?!不会的,娘亲说过有了妹妹也会一样疼爱宝儿的。一定是他笑的不好看,所以他要更努力的笑……
“娘亲,你快出来看,宝儿现在笑的很好看哦……娘,你快出来看宝儿笑呀……!”
看到这一幕,颜静眼里的水终于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无声的哭泣,众将士无一不红了眼眶,大半的人在偷偷转头揉眼睛。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战场上他们英勇杀敌眼都不眨一下,可那是战争,是生与死的搏斗,是你死我活的抗争。然而,地动呢?那是狂躁的自然面对毫无反抗能力的人们,甚至动物,不管年老年少,一律不留余地的赶尽杀绝,那到底需要一种怎样的绝情!
在朦胧的视线中,启明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那般恐慌与无助,即使隐隐约约明白父母已经不在,却执拗地认为他们只是睡着了,还会醒!
揉揉发红的眼眶,启明走过去,在那孩子面前蹲下,张开双臂,轻声道,“宝儿,过来给叔叔抱!”
“叔叔怎么知道宝儿的名字?”听到启明说的话后,小男孩先是好奇转而又一脸兴奋。
“是宝儿娘亲告诉叔叔的么?那叔叔一定知道他们藏在哪里了对不对?宝儿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叔叔快告诉宝儿爹娘他们在哪儿?”
“跟叔叔走,叔叔带宝儿去找娘亲。”启明的语调明显哽咽了,这个孩子多像当年的自己。
小男孩低头犯难,“可是,娘亲说不可以随便跟陌生的叔叔走。”虽然他觉得这个叔叔不像坏人,可是娘亲也说过坏人都不会轻易表露本性。
“叔叔知道宝儿的名字,所以不算是陌生人。”
“对哦,宝儿太笨了都没想到,那宝儿跟叔叔走。”小男孩终于一脸甜笑的扑进启明怀中,胖乎乎黑漆漆的小手亲昵的搂着启明的脖子。终于可以见到爹娘他们了!就知道只要宝儿笑了娘亲一定会出来。
“叔叔,你早点来就好了,那样宝儿就不用一个人在这里找这么久!偷偷告诉你哦,其实宝儿很害怕,怕黑,怕那些总是发出讨厌叫声的乌鸦,也怕那些睡在地上的叔叔阿姨,更怕爹娘丢下宝儿再也不会来……”
小男孩对启明淡淡的说着,众人听后无不心酸落泪。逝者已无法再感知这个世界,然而活下来的人却要一辈子舔舐悲伤。
……
在这片废墟中地图基本没有任何作用,要找到岐城驻军处只有靠自己慢慢摸索线路,一个时辰后,众人寻到远处冒烟的地方。一大片空地,是练兵用的教场,这里就是岐城的驻军处了。
只是此刻这里根本不像一个驻军处,更像难民营,也确实是难民营。无家可归的人都聚集到这里,有伤的治伤,没伤的帮助救人。那烟就是生火煮热水,熬汤药时弄出来的。
当五十岁的岐城总兵赵季看到轩辕慕天及那些前来支援的军队时,忍了两天的悲痛辛酸终于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只见他步履蹒跚的一步步走着,一点不像当年老当益壮的赵季,此刻他更像个垂暮老人,走到轩辕慕天面前他噗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将军,你们终于来了!”说完后人便直接倒在地上。他太累了,身心俱疲!
轩辕慕天忙命人将其搀起,送入营帐中救治。这个当年跟随自己打仗的响当当的汉子,被困在战场上五天五夜不吃不喝,都没倒下!如今却……
以前跟赵季一起上过战场的将士个个鼻头酸涩,到底需要多痛才能让那般刚硬不屈的男人倒下!与亲人的生死两重天,城中众多百姓的惨死,幸存者的严重伤势,岐城百年基业的毁灭,谁看着不痛心,何况赵季,这里是他的故乡,是他誓死守卫一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