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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师傅的谁希望徒子徒孙在外丢人,季门弟子丢失了十多把,铁定会统一口径编故事给老头子听。若是白九棠登门拜访,捅它个透天亮,那还了得。
但见那堵塞在楼道口的一票男子,皆张惶失措人人自危,白九棠悠然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容说道:“或者··你们领个路,我直接拜访你们当家的十一爷也行!”
一言既出,大胡子慌忙折回,来到白九棠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白九爷,刚才多有得罪,您千万别见气,昨日您手下留情,我们铭记在心,但当家的年少气盛不愿来,却也是莫可奈何之事!如今我··我不得不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路走!这件事,不如就此作罢了吧!!”
“撒?作罢?”白九棠意外的抬起头来:“他不来我还不能去吗?”
“唉··”大胡子一拍大腿,哭丧起脸来:“您去不得!!我们十一爷就住在季府,拜访他就跟拜访老头子是一个道理!”
“不会吧?!”白九棠错愕的弹起了身。大胡子见势只好一吐为快,愁眉不展的说道:“我们当家的这位十一爷,是老头子的公子!您就行行好吧,这一去还了得啊?!”
白九棠闻言呆了半饷,怔怔的抬起眼皮,问道:“不对啊,他姓‘史’,你们老头子姓‘季’啊!”
“白九爷,如您所说,我们系出同门,本是自家兄弟,当家的来上海之前,这票兄弟都听我的!您若是不嫌弃,我代表当家的给您好好聊聊。”
大胡子有心挽回局面,好言好语将手一抬,做了个请个姿势。白门嘘声顿起,但闻小佬昆携着肝火过旺之势,劈头盖脸一阵喝斥:“你算哪根葱?凭什么跟你谈?”
白九棠循声掠了一眼,只见一对熊猫眼,正炯炯有神的向天下人昭告着某怨男一宿未眠,顿时大为伤神的调开了视线,挥挥手说道:“阿昆!论辈分,我尚还低一辈。季门下的任何人,都有资格跟我谈。”
说罢朝大胡子及一票挤在楼道口的男子,邀了邀手,沉声说道:“今日吃茶,不能称为‘交朋友’,而该称作‘兄弟会’,我们讨生活的地界不一样,却是生在同一颗大树上!有了这个前提,没什么谈不妥的!堂倌——给各位兄弟,重新沏一杯好茶!”
角落中应声扬起了一腔高亢的回应:“来咯————青帮白九爷————招呼看茶咯!”
季云卿,生于清同治七年,无锡县石塘湾人。早年学做银匠,后开设茶馆、戏院,因蚀本转让给他人。
来上海拜青帮“大”字辈头目曹劝珊为“老头子”后,他便成为了“通字辈”的大流氓,后因性情乖张目无尊长,得罪了老头子及诸多同门师兄弟,而陷入了孤立的境地。
青帮历来易进不易出。没有绝对的因由,逐门徒出帮,亦或退帮,都会掀起争议和风浪,于是季云卿便背着青帮的名分,分裂了出去。孤身投入到英租界,打造自己的天地。
近年来他在沪、锡等地开“香堂”,收门徒,吸纳了一大批政客、党棍、劣绅、兵痞、流氓及三教九流,依靠众多爪牙,在沪、锡等地绑票勒索、贩毒抢劫、开设赌台、包揽讼事。已然成了一方霸主,也褪去了锋芒,有心与老头子及同门师兄弟言归于好。
此为“荣归故里,祖上添光”,总比混迹不下去了,回头讨饶的瘪三强。他搬来张啸林、杜月笙为自己当说客,劝老头子认他“归宗”,几番回合下来,曹劝珊也就默认了。
兴许是孽债深沉,道上出众的枭雄,竟多是膝下无子,老来孤苦之命。季云卿五十有三,已迈过了天命年,虽名利双收、风光无限,却是后继无人,令人黯然神伤。
他早年间曾“栽过一次水”,避到北方待了些日子,这位并不风流的枭雄,竟在落难之时心性大变,不但流连于温柔乡,还买了两个妾侍回来,左右相伴。
风波过去之后,他一心回上海东山再起,给了些许银两,安置了两个女子,独自返沪,一头扎进了昏天暗地的争斗中,一晃几年过去了,待他站稳了脚跟,再想起那桩事来,派人回北方去找寻,却已物是人非找不着人了。
是年初,季府来了一位乡下孩子寻亲,仅凭一封遗书就变成了季府的少公子。
据说季云卿当年的妾侍之一,在他离开之后,才发现怀有了身孕,只好让孩子随自己“姓史”将其生了下来,病逝前才告知了他原委,让他到上海来寻亲。
算年岁看相貌,皆不离十。这个亲就算是认下了。可季云卿做了一辈子孤家寡人,性情已异于寻常之人。
欣然之余常显焦虑,至于他焦虑什么,就连季府的师爷,也未曾到探知一二,且当他是“老来得子”,欢喜得过头,显得患得患失罢了。
白九棠对季云卿几起几落的极道生涯,可说是知根知底,早有耳闻,唯独对他的风流债一无所知。与季门弟子一番品茗,也只是知其然,获知了一个表皮。
那位大胡子显然受他一句“系出同门,本是兄弟”所动,确然面带诚挚,有心言和,只是谈及老头子的私事,尚有所保留,未曾言明。
关于季云卿认子这桩事,白九棠还是从祖爷黄金荣口中得知的。想来督察长在聚宝楼一座,发生在上海滩几位大人物身上的事,必然能尽收眼底,几乎无所不知。
“两只筏子”平稳的放在桌上,黄金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侧目打量了徒孙半饷,耐不住敲了敲桌子:“干什么?心思窜到英租界的马场跑起马来了??我在问你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