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丫鬟把被子抱出来,雀儿已拿到金钗,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吴妈跟前,笑的像朵花一样:“吴妈妈,我说不需着忙,这树并不算高。”吴妈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转头去瞧杜太太,杜太太短暂的慌乱已经退去,手摸着那猫的皮毛,猫闭着眼睛,很享受杜太太的抚摸。
雀儿走到杜太太身边,行礼后起身,把手摊开:“娘,这是你的金钗。”杜太太还是在那里轻轻的抚着猫,雀儿心里知道,这样的举动别说是富家奶奶,就算是在乡间时候一般人家的女孩也不会上树的,可是方才凤儿来访时候的怨气还郁结在胸,再像平日一样低眉顺眼,雀儿觉得自己实在做不出来了。
杜太太的手在猫毛上穿穴而过,手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一下闪光,一下又埋到了猫毛里,雀儿不知怎么想起自己的娘来,其实娘比婆婆大不了几岁,从前也曾是富家养尊处优的少奶奶。
在张家宅子里的事因为雀儿太小已经不记得了,有记忆的时候娘都是在灯下做针线,看着爹在灯下读书,和爹的轻声交谈里面,也不会提到张家,只有等到爹高中后的欣喜,可是不等到爹高中,娘扬眉吐气的那天,爹就积劳成疾撒手而去。
张家的仆从簇拥姐姐来祭拜爹,虽着了素服,姐姐脸上的悲戚就连年纪还小的雀儿都能看出来,不像是真的,只在灵前磕了三个头,和娘说了几句话就匆匆而去,倒是跟着姐姐的奶娘说了,姐姐已被过继给了大伯,给爹守孝只能按了未嫁侄女对叔叔的规矩。
娘当时紧紧抱着自己,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许久之后娘才叹气,虽然娘什么都没说,但雀儿还是感到娘抱着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究竟为什么,当时的雀儿不明白,现在的雀儿好像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大明白。
娘的手上是不是也曾戴过这样的红宝石戒指,抱着猫在院子里面晒太阳,或者还曾有奶娘抱着姐姐在她旁边逗趣?
杜太太说话的声音打断了雀儿的思绪:“大奶奶,生受你了,你先下去吧,我乏了。”说完就抱起猫往屋里走,秋红急忙跟上去。
吴妈走过雀儿的身边,已经过去了又站住:“哎呀,我的大奶奶,该怎么说呢?”雀儿的面上还是那样平静,把手伸到吴妈跟前,那股金钗被太阳一照,更显得金灿灿的,吴妈叹一口气,还是拿了那股金钗,什么话都没说进屋。
院子里刚才还是满满的人,现在只剩下了雀儿和小冬两个,雀儿回头对小冬道:“回屋吧。”说着就走出院子,小冬的眼睛一眨一眨,她很想问问雀儿为什么会这样,可是雀儿虽和气,也是个主母,问了她会不会生气?
小冬心里这样想着,见雀儿紧走两步,对迎面走过来的杜三太太行礼,小冬也急忙行礼下去。这还是又一次见到杜三奶奶,平日偶尔能在杜太太那里见到杜杉杜杨,杜三太太是从不过来的,听旁人说,杜三太太正在给三老爷挑一房有宜男之相的妾室。
果然杜三太太身后,除了丫鬟打扮的,还有两个着桃红衣衫的年轻女子,都双颊饱满,下巴圆润,看来这就是杜三太太给三老爷挑的妾室。
雀儿行礼起身时心里暗自在想,杜三太太虽似往常一样温柔,可雀儿觉得,她好像比上次还瘦了些,不过虽是一家人,其实不过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雀儿只是恭敬问过几句寒温,就避让在一边让她们一行人过去。
等到杜三太太走了,雀儿才继续往前走,小冬终于憋不住开口问道:“大奶奶,那两个是不是三老爷要纳的妾?听吴妈说过,杜家已有三代没纳过妾了。”
这是杜三太太的伤心事,也是雀儿心里的一道疤,有妾就有庶出,有庶出就有嫡庶之别,如果张老太太不记挂着当日自己的亲祖母占了祖父的宠爱,才不会在祖父死后,授意大伯只分了薄薄一份产业给爹,姐姐也不会会和娘分开,当日最伤娘心的,不是只分那么薄薄的产业,而是和自己的亲骨肉分开。
这样的话,曾有才子之名的爹也不会早早去世,这一切,都是因了纳妾之事。小冬站在她身后,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大奶奶,你是不是怕太太责怪,才会站在这里不动?”太太责怪?雀儿此时还想不到婆婆的责骂这层,深深吸口气,似乎要把胸口郁结的气散掉,明明娘已经说过,这一切就当是命,日后好好过就好,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疼?
小冬见雀儿还是一言不发,还当自己说错话了,默默站在她身后不说话,雀儿转头笑笑:“没事,你没说错,我们回去吧,已经快要用晚饭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