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黄历上说今日宜出行,一大清早杜二老爷全家就起来,东西都已装车,父母的坟之前就已辞过,杜二老爷带了全家来到厅上,其他两家已在那里等着。
杜二老爷看见兄长,抢前一步跪下行礼:“大哥,做兄弟的这就告别。”杜老爷把他扶起,看着弟弟那有些宿醉未醒的眼,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二老爷的喉头哽咽一下,笑着道:“大哥,弟弟不是孩子,出去闯闯也是该的。”
杜二太太今日的笑都比平时多一些,见杜二老爷又要流泪,笑着上前道:“老爷,时辰也差不多了,况且哥哥那里还等着呢。”杜二老爷知道迁延也是没用,又说了几句,兄弟们携手出了门,妯娌们簇拥了杜二太太,孩子们跟在后面,这才出了厅。
厅外下人们见主人们都出来了,跟在主人们后面,杜老爷满心有无数的话要讲,最后也只说的一句:“二弟,在外千万保重。”见杜二老爷点头,杜老爷回头看了眼笑盈盈的杜二太太,叹道:“二弟,夫妻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二弟妹再怎么说,也过了快二十年,出门在外,能让着的就让着些。”
这话杜二老爷已经听了无数次了,此时又是一笑:“大哥,该有分寸的地方我自有分寸,只是若她……”说到这杜二老爷顿住,眼不由往杜二太太身后望去,以前总有那么个小丫头,低着头在二太太身后,小心翼翼伺候,偶一抬头,那双如水洗过一样明亮的眼总含着笑意。
算来,是自己误了她,若当日没有情不自禁,就这样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也没这么多事,可是曾见过春水一般温柔的女子,又怎能再经受住那冰一样冷呢?
见杜二老爷低头不语,杜老爷在心里叹了口气,怨偶已成,做兄长的,除了劝说自己的弟弟,也没别的法子,毕竟自己这位弟妹平时的举止,大家都看在心里。
此时已经到了大门外,女眷们并没在二门口止步,一直送到大门口,一来天早,二来门口处的闲人都已被杜家的下人们驱走,门口停了几辆马车。
杜太太亲手把杜二太太扶上车,说了珍重,杜二太太喜气洋洋,巴不得立时就走,杜二老爷回头看了眼杜家门口,长了快四十年,也曾想过离开这里,另起炉灶,谁知促成自己离开这里的,竟是自己一向不对盘的妻子。
杜老爷和杜桐要把他们送到城外,见杜二老爷上了骡子,他们也各自上了坐骑,杜二老爷在前开路,车在后跟上,马蹄得得,一行人就此离开。
杜太太看着这丛人离开,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杜三老爷一家已经进去,她还伫立在门口,雀儿猜不透她的心事,上前小声的道:“娘,进去罢。”杜太太并没有动,雀儿索性上前扶住她,杜太太的低头,雀儿扶住自己胳膊的这双手细腻小巧,也不知这双手,能不能带杜家走出现在的困境?
想到这,杜太太抬头望去,朱愫还是像平时一样庄重,看向自己的眼略有些疑惑,杜太太打断思索,罢了,自己还能撑那么几年,再等等又何妨?
杜二老爷全家虽然走了,杜家生活的节奏并没打乱,依旧是每日请安,处置家务。春风的吹拂让人们脱下厚厚的冬装,换上春装,衣衫穿的少,似乎心情都会好一些。
特别是花园里的迎春花,海棠花,桃花梨花都竞相开放。杜桦过了年已经十二,对这些富家千金来说,这个年龄也该议亲了,媒婆上门的次数也多了,杜桦不愿去听那些人的话,索性成日只在花园里对着鲜花刺绣针黹,要不就和杜杉杜杨她们在园中玩耍。
三个都是孩子,又对了满园春色,连端庄的杜桦的笑声都不禁高了些,更何况平日爱玩的杜杨?这日雀儿刚从杜太太房里回来,进屋却不见了杜琬,又不见奶娘抱着她晒太阳,这是去哪了?
刚要吩咐小冬她们去寻一下,房里的小丫鬟已经道:“三姑娘刚才吩咐个姐姐过来,说要把大姐儿抱去花园,让她瞧瞧这满园春色,这会还没回来呢。”
这孩子,雀儿不由摇头,带着小冬她们往花园里来,一路上只见草长莺飞,蜂蝶飞舞,雀儿都觉得自己的心快飞起来了,更何况那三个孩子呢?
花园不大,况且老远就能听到她们的笑声还杂着杜杨的叫声:“大姐儿,快爬起来。”雀儿那头摇的更急,照这样瞧,这个小姑姑是把大姐儿当会动,会说话的布老虎玩呢。
雀儿走近人群,从外面探头一瞧,地上铺了厚厚的布毡,大姐儿被放在上面,正努力的学习怎么翻身,脸都憋红了,也没掌握到要领,刚翻到一半,就没了力气,又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