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令州,日光和暖,绕城而过的府河与穿城过的南河里碧绿春潮泛起,河两岸堤上,粉嫩的桃花层层叠叠绽放,如云般铺排,艳冠枝头。
年轻男女倾巢而出,珠翠锦衣,轻罗小扇,宝马雕车香飘满路。小贩们也携了琳琅货物在街巷中、河岸边拉长嗓子吆喝。
紫陌尘香纷纷坠,莺声燕语细呢喃,这是令州最好的时光。
昔年,赵锦绣为凤楼三公子,每到三月,总是从帝都动身,赶在四月初来到令州。在这如梦的春日胜景里,入住令州西区紫陌巷的琴韵楼。
这琴韵楼是所琴姬楼,里面皆为摆弄乐器的女子,技艺非凡,她们卖艺不卖身,这点与荆城云锦楼很相同。只是琴韵楼里的女子,姿色皆平庸,自然比不得云锦楼名气大。
赵锦绣每次四月来令州,皆住在琴韵楼,临窗屋子,斜倚竹榻上,从半掩着的窗户,看窗外的无边春景。
而每年四月里,必有一日,赵锦绣会让琴姬碧溪反复弹一首名曰《佳人》的曲子。
这曲以宫调为主,意境深远悠长,是难得的好曲谱。正是许华晨写给赵锦绣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
赵锦绣曾悄悄报过培训班,拿了这曲谱去学过一段时间古筝,可惜实在是没有天赋,最后没弹回,唯一的收获就是学会了认曲谱。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令州太像成都,就连令州城里的两条河也一条叫府河,一条叫南河。赵锦绣第一次跟着楚江南到令州,顿时傻了眼。尔后,按捺不住激动,一个人出门,到处去寻找熟悉的地方,有些地方真的寻到了,有些地方真的不在。
最后,赵锦绣循着记忆与方向,爬上一座山,坐在山腰,一下子哭了。那座山,如果自己的时空,就是许华晨的埋骨之地,自己的穿越之所。
后来,每年四月,赵锦绣便固执地来到令州,准备好香烛独自一人爬上山顶,坐在一块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自语,像是在跟许华晨聊天一般。
而今年,因为中途横生的变故,没有约定日期来到令州。如今来到了令州,却又被变相囚禁在这李园之内,前途堪忧。
华晨,我该怎么办,才能摆脱这身份带来的困扰,过平静的生活?赵锦绣心里焦躁,略一蹙眉,身子不由得往水里滑一下,想将自己整个埋到浴桶里。
站在一旁撒花的欢欢见状却是连忙扶住赵锦绣,颇为关切地问:“许姑娘,你怎么了?”
赵锦绣摇摇头,对她略一笑,道:“无碍,我只想泡一泡脖颈。”
欢欢闻之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继而很为难地说:“吉时就要到了,许姑娘若是弄湿头发,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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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替我更衣梳头。”赵锦绣倏然站起身,欢欢立马一声招呼,屏风外的小丫鬟立马们捧来衣衫珠翠,为赵锦绣一一换上。
衣衫是明师傅的手笔,昨日才来看她一眼,尺寸也未曾测量。不料今日中午就送了衣衫来。深衣用的是细腻的淡绿色云锦,外衫则是用飘逸的粉红轻纱,腰带是鹅黄柔软的陌云锦绾成蝴蝶结在身后。
裙摆下坠,刚及脚踝,没有拖曳之感,配着赵锦绣的肤质,让赵锦绣整个人像是日光下的粉嫩桃花,偏偏又与赵锦绣淡雅的气质相得益彰,入骨风流里,有一种莲的洁净。
众丫鬟都一愣,欢欢则是啧啧称奇:“先前明师傅送来衣衫,六小姐还怀疑,认为这衣服很一般。现在看来,明师傅真是厉害,能根据许姑娘的气质来做衣衫了。”
赵锦绣见众人反应,不由得也往铜镜中瞧,也是顿觉惊艳。
“嗯,配上流云髻,戴上六小姐今早从翡翠坊拿回的珠花肯定更美。许姑娘,让欢欢来帮你梳个流云髻吧。”欢欢说着就要来动手。
赵锦绣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摆手,道:“就将我的发绾起来,用桃木发簪斜插,别一枝三朵的桃花即可。”
欢欢不明所以,几个婆子也说那般太淡,不够出彩。赵锦绣却还是雷打不动的坚持。因为赵锦绣想得很清楚,李清音绝不会让自己好过,自己与桑骏相逢是必然的事。
那么,既然注定要遇见桑骏,自己就必定要有特别之处,才能保全自己的清白,或者为自己赢得一些筹码。
因为外间传言桑骏“连御数女”,那么,可以肯定,女人对他而言,不过是宠物,他到底御了哪个女的,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而退一万步说,自己很不幸,必定要失身于他。那么,也绝对不能做符号为“女人”的人,而要让他记住她赵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