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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室友(2 / 2)

我可不是死神。

唉,说得也对,知道归知道

老婆婆以干涩的声音笑着,身旁如枯枝般无力的手指微微痉挛着。即使光做这个动作就相当吃力,不过她还是抬起了那只手一一

握住我的手

哈维犹豫着,但收音机小声催促道;快握呀!哈维只好勉为其难地离开行李、走近老婆婆,他屈膝蹲下身,执起老得全是皱纹的手,轻轻握住。好像再稍微用点力气,那只干巴巴的小手就会如同未燃尽的木炭般崩解。

啊啊,我的手已经因为八十年的岁月变得又丑又没用了,你们的手却一点也没交呐,还是双漂亮的手老婆婆闭上眼睛硝认着手上的触感,心满意足地叹口气。

当年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可是到现在仍然清楚记得喔!我在影像通讯上,看着你们军队飒爽的凯旋行进,迎接人群手中还拿着称颂的小旗手。那个时候,你们还被视为战争的救世主呢。

这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还在想,记得的人应该都不在了。

是啊,我们这一辈的也都灭绝了。现在还能够将那场战争的愚蠢流传下去的,只剩下你们这些人了

老婆婆说到这里就住口了。隔开铁路的生锈铁网被风吹的嘎嘎作响,那声响在这段沉默期间更显得莫名清晰。

一会儿后,哈维察觉老婆婆突然住口的原因了。那副枯瘦衰老的小小身体,已经成为剩下骨头与皮肤的干枯尸体。

我说称呀,别自作主张把我当成历史传承者行不行!?

这些话已经不可能传进老婆婆耳里了,不过哈维还是想抱怨一下。他小声骂道:像你们这样自作主张说起想说的话、自作主张强迫人家听遗言、自作主张死掉的家伙实在太多了!你们这些家伙,完事后就能心满意足地说声:好,结束了。麻烦也想一下,被迫接受一切的我是什么想法呀!

哈维在心中牢骚个没完,同时尽量小心地执起老婆婆另一只垂落的手,将双手交叠摆在膝盖上。别变成妖怪出现喔。他说完便闭上眼简短默祷。就在这时候一一

哈威一一!

收音机的叫喊声伴随着嗄哩嘎哩的激烈杂音响起。一一!哈维猛然抬坦头,身体反射动作转过身来一一然而就在下一秒,半蹲姿势的哈维就这么僵住。

铁丝网旁的行李边,站着一位个子娇小的少女。大领加上黑色无扣短上衣与黑色的裙子,清一色黑的装扮犹如影子般融入黑暗里。这不合时宜的对比更加突显了,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女孩于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疑问。

她是今天早上在另一则那栋新车站遇到的,那位寄宿学校的灵感少女。

该做何反应才好?少女趁着哈维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立刻弯下腰,旁若无人地拿起收音机的提带。

不准碰!

当收音机表现过剩的拒绝反应时,为时已晚。哈维了解少女动作的意义时,少女已经拎着收音机飘然跑开了。

等一一

哈维呆了半晌,立刻慌忙追上少女。明明是认真跑起来一下子就能迫上的距离,可是对方善用自己的小个子,穿出铁丝网狭小的缺口,逃向铁丝网的另一侧去了。

喂,你想做什么!?那个缺口原本应该是描咪的通道吧?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过得去?只好勉强钻进去,对着少女的背影大喊。

沿着铁路奔跑的少女回头望了哈维一眼。

哈维看到那张脸的瞬间不禁僵住,那个黑发少女的脸上,交叠着另一位金发少女的脸。那位跟着黑发少女的亡魂,应该不会有危险性才对呀!?现在与白天看到的金发少女不同之处,是从她半边陷落的头部露出碎裂的头盖骨,呈现凄慘的样貌。

影像交疊的两位少女轻轻一笑,那是个莫名扭曲的笑容。

隱约的震动,随之而来的两道圆形光芒出现在铁道那头,这种时间还在运行的,只有货运列车了。少女黑色的装扮在光芒中扰如缝在白墙上的黑影,剪出清晰的轮廓。

少女就这么站在原地,双手高高举起收音机,以不输火车行驶的音量大叫道:

喂!不死人不会死对吧?就算被火车辗过也不会死吗?是亡魂在借用黑发少女的声带说话吧?我已经死了,你知道吧?我是被火车辗毙的哟!

关我什么事啊!哈维心中恶毒地嫌弃着。啊一一烦死了,滚开!嘴上咒骂着无辜的铁丝网,硬将身体穿出铁丝网的缝隙.现在可不是在意手心被这些挡路铁丝刺到的时候了。

火车车轮的轰隆声响与车头灯的光芒渐渐逼近,少女将收音机举到头上朝铁路挥舞。

就在这时,快被丢出去的收音机里升起一缕人影模样的烟雾,抓住灵体少女(贝佳)的手,打算拖她一起下水。

呀啊!怎么回事!?

灵体少女(贝佳)尖叫出声,这举动让收音机掉落在铁轨上,发出很大的声响,而实体少女(琦莉)的身体也跟着一起跌落,倒卧在铁道上。

啊一一下士,你在搞什么啊!?

好下容易才突破铁丝网的哈维不禁咂舌,接着全速冲向他们。

他首先把少女的身体抱起,以相当随使的对待方式抛在铁路旁,接着立刻转身追回收音机。哈维脚下被铁道碎石绊倒,跌跤的同时还是设法抓住了收音机的提带,这时候一一

磅一一!

近乎爆裂音的警笛尖声震耳欲聋,仿佛要抛去压力的急速冲刺般,两道车头灯掹然跃入整个视线中。

白光冲击后伴随而来的是贯穿身体的感觉。耳朵听到的尖叫声是哪个少女发出的呢?在分辨出这点前,他的听觉老早就不知飞往哪去了。

*****

我做了什么?

琦莉一口口将泡胀的麦片送进嘴坦,同时一脸困惑的表情,不解地偏着头。

自己的确有些迟钝的地方,可是会错把制服当睡衣穿着入睡,这应该已经是迟钝病的末期症状了吧?昨晚自己突然睡着,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一身制服地躺在床上。不用说,制服当然变得皱巴巴了,结果弄得自己一大早就带着阴郁的心情换衣服。换衣服时.她又发现衣服竟被沙土弄得很脏,还沾满黑色像血一样的东西,因为衣服是黑色的所以不明显。琦莉大惊失色,连忙脱下裙子查看,这才发现两边膝盖都破皮了,看到破皮她才开始感觉到阵阵刺痛。破皮归破皮,不过以这种程度的伤口看来,衣服上染到的血并非是她自己的。

贝佳从昨晚消失后到现在还未现身。

我做了什么?

琦莉偏着头、无意识发出嗯一一的声音之时,某个从身后走过的人,用端盘一角撞了她的脑袋一下。

事出突然,琦莉只是呆然回头,还来不及生气。她看见雀斑脸的吉拉将端盘摆在稍远的座位上坐下,开始与室友谈笑。她怎么可能没发现自己撞到人?算了,反正要她道歉只会让自己的心情更差。

琦莉沉默地专注于自己的早餐,虽然对吉拉她们无聊的对话没兴趣,不过她们的声音还是在无意中传进她的耳朵。

她们最先热轰讨论的是,汉妮老师有多少副眼镜这精彩又了不起的话题。接着她们谈论起旧车站附近铁轨上发生的意外,琦莉此时才初次听到这起发生在今天黎明时分的事故。

听说是一只猫之类的动物跑dao货运列车前,而被火车撞飞喔!

猫之类的动物?什么意思?对于室友单纯的疑问,吉拉得意地高抬起鼻子,打算表现一下自己的情报网有多灵通。

被撞飞出去的动物尸体没找到,于是铁路局只好声称是撞到描,并让列车恢复正常运行。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到处都找不到尸体诶?说到这里,吉拉的音量突然变小,贴近空友说:该不会是有人把死猫的尸体捡回家,好进行什么恶魔仪式吧?

琦莉注意到吉拉蓄意瞄过來的视线,但她只是视若无睹地支着脸颊随她看。最近的耳语内容,已经从春天时贝佳发出声音赶走室友.演变成琦莉唱颂恶魔咒语这类闲话了。

琦莉快速摆平没味道的麦片早餐,起身离开座位。背后的吉拉等人正笑着,琦莉没有回头,收拾完餐具便离开餐厅。来到走廊上深呼吸一口气后一一

她突然全速在走廊上狂奔了起来。

跑到自己的房间,打开门,进去,关上门,结束这一连串动作一一

贝佳!

她以走廊上几乎足以听到的音量大喊道。

贝佳没有马上出现。你在吧?我知道你在!可是琦莉以毅然的口吻又说了一次,贝佳才一如往常,悄然现身在床铺上层。琦莉站在门前,眼神锐利地看向贝佳。

昨天晚上我们去了铁轨?做了什么?那是猫的血吗?琦莉十分清楚贝佳趁自己睡着时任意使用她的身体,因此直接跳过那一段不予追究。

什么描?

贝佳愣愣反问。从那态度看来,果然不是描的血。那么,那个是什么的血?琦莉再进一步追问,贝佳瞬间露出不妙的表情,突然转而认真地回答:对,是猫的血。

琦莉静静瞪着贝佳,再度开口:

谁的血?

贝佳沉默不语好一阵子,似乎是在观察室友毫不退让的凶暴气势。最后她终于开口承认了。我只是想试试看,他是不是真的会死嘛!还不是因为琦莉不相信我!

琦莉也不是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可是听到的那一刻,眼前仍旧不禁一阵黑。也就是说,被货运列车辗毙的不是猫,而是一个比描要大上很多的成年男人吗?

然、然后呢?死掉了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没去确认吗?

人家觉得很恐怖就回来了嘛!因为火车撞了上来,真的发出咕嚓、咕嚓的那种声音喔!

那不是废话吗!?

琦莉的口气愈发不耐,贝佳在床上缩起身子说:因为、因为人家没想过会那么可怕嘛!我也是那个样子吗?我也是那个样子被辗过的吗?我的模样也是那样吗?琦莉,你告诉我啊!

趴着哭泣的美丽脸庞在琦莉的注视下崩解,滑落的皮肤下露出破碎的肉与骨头一一

贝佳

琦莉没办法继续凶她。两年前被火车辗毙的女孩,亲眼看到同样遭火车辗毙的人类后,终于想起自己死掉的模样了吧?

好,我明白了。贝佳你乖乖在这里等,总之,我去找找看。

话虽如此,贝佳的行为还是不可原谅,再加上自己有可能因此成为杀人犯,于是琦莉留下这些话就奔出房间。

*****

铁路半绕城镇南侧边缘后,穿出东西边的广阔荒野。城镇的西侧是新车站,东侧是关闭的旧车站。东侧在车站转移前还是城镇中心,曾经相当繁荣热闹,而现在已是看不出住日盛况的人口稀少地带了。

铁路局的事故调查组已经全部撤离了吗?琦莉一下子就看到发生意外的铁道,铁道旁连绵不绝的高高铁丝网上遭到破坏的部分,已紧急补上颜色不同的铁丝,随意处理过了。

铁路局的人不在,相反的,却有教会的尸体处理人在场。尸体处理人是教会神官的最低阶,但是身着专用神官服的两名男子,并没有带着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骄傲的专注,反而是面无表情地搬运白铁板上的遗体。

琦莉的心脏狂跳,她假装若无其事的走过,同时偷偷窥看遗体的脸不是他。那是干扁枯瘦的老婆婆遗体,不是琦莉正在找的人。她不禁松了一口气,遗体从她身旁交错而过,琦莉停下脚步回望。那是熬不过夜晚的游民吧?昨天晚上真的相当冷。琦莉闭上眼为老婆婆乞求冥福一会儿,然后目送遗体离去。

尸体处理入毫无变化的脚步,沿着铁路往西方走去。

什么时候出现的?老婆婆的灵魂端坐在自己的遗体上看着琦莉。琦莉将手靠着身体避免被人看到,她小幅度挥舞着一一永别了。

老婆婆也缓缓举起手,琦莉还以为她也要挥手道別,结果不是,老婆婆竖起瘦骨嶙峋的食指指向某处。琦莉望向老婆婆指去的方向,看到了那个位在铁路前方,在城镇东側的街道末瑞,被荒废的贫民窟建筑阻断视线的,旧车站的四角形屋顶。

琦莉想问是什么意思而回过头时,老婆婆的亡魂已经从遗体上消失了。

琦莉悄悄钻过禁止进入的铁栅栏缝隙,潜入旧车站中。即使现在已是早上,但四面八方由灰色水泥构筑而成的建筑仍旧昏暗冰冷。琦莉颤抖着身子环顾四周,后悔自己忘了穿外套出来。

这里明明已经废弃不用多年,没想到却还杂乱放着许多行李,似乎是不愿再多花钱处理这些旧东西,于是决定就这么丢着吧?正面深处有个通往月台的剪票口;左手边的候车室里堆放着坏掉的长椅与钢材等;右手边是没了玻璃的站务员宅,写着车站人员专用的标示牌斜挂在门上。

时光似乎正数年前就停住了,这空间里充满停滞的空气与寂静。

候车室里头隐约传桌说话的声音,琦莉不自觉屏息走近。原本摆在月台上的生锈铁制长椅,在候车室前面勉强堆放成好几列,声音就来自有倒塌危险的铁长椅堆另一头。

琦莉将脸靠近长椅缝隙间窥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铜色的后脑勺。又没有什么紧急的原因,不过是多待一天而已,干嘛一直抱怨个不停啊?你也一把年纪了,何不轻松一点呢?

听到这段毫不留情的辛辣发言,不用猜也知道,眼前的背影就是那位名叫哈维的旅行者。他深深坐进候车室的三人用长椅里,双腿交叉靠在对侧的长椅上头。

(什么呀,还好好的嘛)

心中堆满的担心一下子崩落,琦莉当场瘫坐在地。看来贝佳的证词是骗人的,被火车辗过的的确是描,虽然对那只猫而言真是过意不去。

啰嗦!俺可不想被你这家伙当成老人呀!

放在哈维脚边长椅上头的那台收音机,突然跑出男人的声音。琦莉瞬间呆了一下,旋即想起贝佳提过:那台收音机有亡魂依附。

可恶!顺利的话,原本再过三天就能够到达的,现在搞成这样,非得等到你那妖怪模样恢复,才能离开这里了!

啊一一吵死了!你以为我想呀!?你再继续啰嗦,我就把你的电源切掉!

打算切断电源,把俺扔了逃走是吧!?

就跟你说,我不会干那种事,不是说过我会确实送你到目的地吗!?我这么不能信任吗?

信任这种事情啊,是你每天行为的累积。

每回收音机的喇叭发出声音时,就会吐出杂讯般的黑色粒子,在周围形成模糊的人类脸孔,声音停止,黑雾便散去,就这样反反复复。琦莉忍不住观察起那微生物般集台散开的杂汛粒子来,这种性质的灵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杂汛粒子再度络绎不绝的集he成人类的脸孔;略带绿色的黑色粒子所形成的人脸,仿佛笼罩着黑影般看不清楚,但琦莉认为他应该是名脸颊消瘦的男子。脸颊轮廓明确完成后,接着绿色粒子在眼睛凹洞处结合成眼球模样的球体。

就在这时,那对眼球冷不防瞪向琦莉。琦莉因这突如其來的举动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一一

是谁!?

哈维从长椅跃起转身,哈维面前的杂讯粒子脸开口:

小姑娘,你太不受教了!

与咆哮同时,收音机喇叭发出的音浪形成了冲击波朝着琦莉袭來。无形的气团击向琦莉,让她跌倒在地,接着,原本就以不稳定状态堆放的长椅整个倒塌。琦莉忘了要出声尖叫,甚至下记得要赶紧逃跑,她只是愣愣地跌坐在地,抬头看着头顶上方的铁制长椅喀啦喀啦地坍塌崩落一一

喀一一一声闷响,在间不容发之际,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长椅,保住琦莉的头没被击碎。

哈维咂舌一声,右手手肘不耐地推开颇具重量的铁长椅,曰光锐利的瞥了眼呆坐在地上的琦莉,转头大声对收音机的凭依灵说:住手!下士!不是这家伙!她现在没被附身!

琦莉看到那转过头的侧脸,不禁陷吸口气。

哈维的左半脸,从侧头部到脸颊的皮肤整个翻起脱落,压坏的血管与肌肉组织成了红黑斑驳的横样;挡住长掎的另一只手,外套的袖子破破烂烂,上下臂仅靠外露的肌肉纤维勉强连着。

呀啊一一!琦莉这回总算记得尖叫了。

吵死了,闭嘴!说起来这有一部分是你造成的吧!

琦莉突然在哈维耳边大叫,让哈维完好的半边脸困扰地扭曲,并吐出这句话。

下士,听话!

哈维朝收音机再喊了一次。收音机凭依灵卷起杂讯漩涡,这下子不只是脸,连身体也出现在半空中了。朦胧的模样同样由黑色粒子组成,不过,可以看得出他头上帽子的帽檐低低遮住眼睛。他身穿军队制服,只有一边的脚从膝盖以下犹如融入空气里消失无踪。

杂讯粒子组成的士兵缓慢地看看左右,终于找到目标似的望向琦莉这边,绿色眼球闪闪发光。对方打算出声喊些什么吗?下巴张大成平常人做不到的角度;失去的那只腿打算朝琦莉跨出一步,却因为没有腿而摇摇晃晃快跌倒一一虽然这对灵体来说.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比起可怕的外表,那副奇怪的样子更令琦莉作呕。

士兵大大张开深黑色的嘴部时,收音机的喇叭就会传出撼动空气的低沉嗫嚅声,散乱的长椅也发出喀当喀当的声音,犹如痉挛般在地面弹跳,有几张长椅仿佛傀儡人偶般在空中飘浮。

下一一可恶!不行,他听不见了!

哈维咂舌同时吐出这话,才一说完,一张长椅便朝着这边直飞而来。快逃!哈维立刻以完好的那只手(虽然琦莉认为,刚刚掉下来的长椅应该也在上面留下了仿痕吧)拉住琦莉的手,弃出候车室。

为什么你要选在这么差的时机出现啊!我可是差点被那个动不动就发睥气的暴躁家伙杀掉过诶!

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再说、再说为什么你还活着~~~~~

琦莉被扯着几乎算是被拖着向前跑。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哈维那个样子,怎么看都应该死了才对呀?再怎么说,那种伤法哪可能像现在这样子活蹦乱跳的!?

哇!长椅擦身飞过逃出候车室的两人身旁,吓一跳的琦莉缩了一下,脚下因此绊倒,还牵连到前面的哈维,两人一块儿在车站冰冷的地面上摔个四脚朝天。

別挡路!快住外头去!啊一一真是的!干嘛连我也被扯进来!

琦莉被粗暴地撞到一旁.她手忙脚乱地爬行数步后,听见背后传来一击闷响,哈维的恶劣态度突然中断。?

琦莉反射性地停上动作,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猛然飞来的长椅用力撞上车站人员专用的板子陷进门里一一而哈维,就在长椅与门之间一一铁制长椅的椅面正如断头台的利刃,深深穴入他的喉咙。

红铜色的双眸大睁,哈维被钉在门上动弹不得。

他姿势半蹲,只有脖子不自然地扭转。琦莉愕然凝视着钉死在门上的尸体,思考回路短路了,连脑海中突然听到琦莉危险!都无法立即做出反应。

紧接着,她的身体忽然像吊着线的傀儡娃娃,自己动了起来。她以跳水般的姿势飞跃逃离,破空而来的长椅砸向几秒前自己还在的地方,直接撞上地面挤压成修不忍睹的模样。

琦莉在那瞬间看到被抛向地面的自己有两双脚,金发女子轻飘飘地脫离琦莉的身体现身。对不起,琦莉!对不起!贝佳活像被骂的小孩,端正跪坐飘浮在琦莉面前,不断重复说着:琦莉,对不起!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琦莉!

贝佳,我一一

我没事,可是哈维他一一琦莉正想这么说时,候车室坦头传来野兽咆哮的吼声。

就是你这家伙!

单脚士兵看到贝佳立即嚎叫着,收音机喇叭开始发出不协调的吱嘎声与冲击波。

呀啊啊啊!

贝佳遭到冲击波迎面袭击,惨叫一声就突然消失。糟糕,贝佳!琦莉下意识地伸手抓住贝佳,双手却只抓到空气。冲击波的暴风袭向琦莉,琦莉往后翻滚着飞向墙壁。

背部就要猛烈撞上墙壁的那一秒,钉在门上的哈维从旁边伸出手,代替垫子护住了琦莉。

哈一一

当琦莉惊讶地侧过头时,收音机的喇叭啪哩啪哩响起极度嘈杂的杂音。琦莉不自觉缩回脖子看向候车室一一

恰如通信影像被切断般,士兵的模样瞬间扭曲,跟着突然消失丁踪影。

收音机升起一缕细细的黑色烟雾,看来是短路了。

被卷起的尘埃掉落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车站里再度恢复宁静。

你发泄够丁吧?下士。

哈维在茫然若失的琦莉身旁发着牢骚,并将长椅拔出喉咙。长椅掉落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仿佛叫它滚开般,哈维还用鞋底踹了踹。那一连串太过自然的动作,让琦莉看傻了眼。

你、你没事吗!?快找医生!

过了一会儿,琦莉才慌张起来一一要带他去医生那里好?还是叫人来好?她惊慌失措地看看车站出口又看看哈维。相对于琦莉的慌乱,哈维反而显得很平静,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说道:沒关系,伤口放着不管也会愈合的。(说是这样说,可是他的声带几乎被撕裂,声音也变得嘶哑,还有些难受地咳了好几下)

你没事吗?

琦莉坐在他旁边凝视着他的伤口。煤焦油之类的黑色黏稠液体从血管里渗出来,原本断裂的组织宛若生物般开始复原。这是怎么回事?琦莉探出身子想看个清楚,哈维却伸出一只手遮住了喉咙。

那个你真的是不死人?

琦莉抬眼看向哈维的脸问道,反倒是哈维很意外地眨了眨眼。

啊?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你沒听你的伙伴说吗?

对了!贝佳!琦莉听到这里才想起了贝佳,她连忙环顾着四周。贝佳?你还好吗?你在哪里?

贝佳没有回应。

贝佳?

该不会真的被消灭丁吧?琦莉正感到愕然的同时一一

吓死我了

贝佳轻飘飘地现身眼前,脸色有些发白地喃喃道:差一点就死定了

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琦莉傻愣愣回她一句后,突然觉得有些怪,不由得笑了出來。对喔,我已经死掉了。贝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两入互相看着对方,小小声笑着。

你们似乎很开心嘛?也不想想给我造成多大的麻烦。

哈维倚着凹陷的门,浑身疲惫地叹了口气。或许是终于放心的关系还是什么原因,琦莉的眼泪落了下来,不知从几时起变成了又哭又笑的模样。

*****

宣告列车即将往东出发的铃声急切响起。

琦莉、琦莉!出发了哟!

贝佳像小孩子似的跪在座位上,脸靠向车窗嚷嚷着。知道啦,等一下。琦莉伸长身子把背包塞进头顶的置物架上,包包里面只装了几天份的换洗衣物、笔记本还有参考书之类的,不过因为参考书实在太重了,琦莉决定还是别带的好。

收拾好行李后,琦莉抱着脫下的外套坐在贝佳身边。她原本望着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烦恼着应该穿什么,最后还是决定穿上学校规定的黑色外套与制服。搞什么?为什么还是那身朴素打扮!?皱成一张苦瓜脸的贝佳穿着最爱的红色外套现身。琦莉觉得,既然这趟旅行的目的是为了写报告,那么穿制服应该最正确的选择。

为了完成教会史的报告,琦莉决定来趟火车之旅,返回宿舍的日期预定在殖民祭假期结束前。她在外宿申请书上如此写道,并且趁着值班的汉妮老师不在座位上时,默不作声地摆在她的桌子上。祖母有留下一些钱,她便把这屿钱当作旅费一一宿舍里的无趣生活用不着钱,这是这些钱第一次派上用场。

此行的目的地是战争遗迹之一的西贝里东部废矿坑。经过昨天旧车站那场骚动后,殖民祭假期已经来到第三天了。剩下的一个礼拜应该还够往返这趟旅程。

战争历史或教会历史都属于报告题目的范围一一这屿都只是琦莉这梢旅行的藉口(琦莉当然也是有打算要写报告啦),最大的决定因素是.琦莉听到他们要前往废矿坑。

坐椅相对的包厢席中,另一边坐着红铜色头发的青年。他沒脱鞋就直接盘腿坐在椅子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玩弄坏掉收音机的零件。注意到琦莉的视线,他抬起头,毫个掩饰地皱眉露出麻烦的表情。

喂,你干嘛跟着我们?

只是目的地碰巧相同罢了。

琦莉若无其事地回答。瘟神哈维嘴上恶毒地说,视线回到手上。

左半身那么严重的伤势,今天已经只剩下皮肤上有些溃烂伤痕的程度了,真教人惊讶。喉咙上的伤口似乎还未恢复,他穿着较厚的连帽拉链外套,将拉链扯到下巴附近,正好遮住伤口,还时而不耐烦地将手指伸进衣领(昨天的外套破破烂烂了.现在他身上的外套应该是背包里的换洗衣物吧)。

传说中的不死人一一这是琦莉第一次遇到,和自己同样能够看到死者灵魂的人类,虽然只有这段休假期间能够跟着他,但琦莉还想多跟他说匹话。会冲动决定来趟为期一周的火车旅行,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旅行的伙伴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依附在收音机上的十兵亡魂,另一个是这个行星上只有琦莉才有的,与众不同的室友。寄宿学校里第一怪的琦莉,在这里却成了最普通的人类,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虽然这种想法正是自己不普通的证据,不过,琦莉处于现在这种状况下却觉得很舒服。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她就不需要像在学校时一样,隐藏自己的奇怪能力了。

发车的铃声停上。短暂沉默后,随着铿锵声轻震一下,火车出发了。

哇,动了。

琦莉下意识兴奋地叫了起来,将身子探出贝佳身旁的车窗外,月台上的景色、送別家人或恋人的人群,雪白的手心静静滑过眼前。

琦莉,开心吗?

在琦莉身旁一起看着窗外的贝佳突然开口问道。嗯?琦莉看着远去的月台,尚未完全领会过来地点点头。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贝佳的口气有几分超然。

其实经过昨天的事情后,我明白了。我早在之前就那样子死去了,在与琦莉相遇前,我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找不该再这样,继续在这个世界玩闹下去了搞不好,有一天我也会像那个士兵亡魂一样发狂而伤害了琦莉。

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些?

琦莉的视线离开月台,眼睛大睁着反问。贝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一如往常露出恶作剧的笑容,对坐在对面位子的哈维说:

哈维先生,琦莉就拜托你了。你要好好负起责任照顾她哟。这孩子很晚熟,而且,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黏上人、跟着人走喔!真拿她没办法,所以我只好一直陪着她,但是接下来的略不行了。总之,我道歉话先说在前头,给你带来麻烦,对不起了。

哈维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小声低语道:啊啊,我无所谓他凝视着贝佳,仅在一瞬间浮现几分复杂的神情,最后他没说半句话.视线又回到了腿上的收音机。贝佳,你在说什为何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托付给哈统合,琦莉慌慌张张介入他们两人之间,这时一一

贝佳?

贝佳突然被闪亮的白色光芒包围。

即使我不在,你也能够好好过日子了吧,琦莉。

贝佳微微一笑,她的脸庞变成了柔和的光粒子,逐渐透明。稳重的声音清楚传进耳朵深处。

谢谢你,琦莉,能够遇见你真的很开心。琦莉今后也要更加更加开心地过日子喔!因为琦莉的未来还很长呢

光粒子缓缓融入,消失在空气中;火车完全脱离月台时,车上已不见贝佳的身影了。

好一阵子,琦莉呆然注视着无人的隔壁座位。她不晓得心里空了一块时,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视线慢吞吞地转向对面座位,正好与停下修理收音机看着自己的哈维四目相对。

为什么

琦莉才说到一半,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她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了吧?死掉的人会消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传说中的不死人以平静的声音告知琦莉室友离开的事实。红铜色的双眸似要甩开情绪般,不带任何表情。接着,哈维很干脆地继续起手上的工作,不过他又小声补上一句:带着笑容送她走吧,你刚刚不是说很开心吗?

琦莉沉默地望向车窗,紧抿着唇忍住泪水。

既然这是贝佳坦然选择的路,那么就不能哭着送她走,这是琦莉唯一能够替贝佳饯別的方式。自做主张又爱找麻烦,可是却是琦莉最重要的室友,也是第一个交到的好朋友。贝佳不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一一至少对琦莉而言,她比其他同班同学更真实地存在于自己身旁。

砂色的天空底下,车窗外的风景变成了若无其事流过眼前的东贝里街道。一道泪水滑落脸颊,琦莉目不转睛凝视着经过的街景,以手背拭去眼泪。<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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