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深夜的海东学园。
一道娇小的人影轻巧地降落到地面上,留着一头蓝色短发的少女抬头望着高耸的正门。
漆黑笼罩了整座学校。
人外居住的场所称为幽宫。
少女也就是逐风而行者,草原之民们的幽宫则是位于深山野岭之中,不过还是有光明正大地居住在人类都市里的人外之民。
他们吸食人类的血液才得以生存,所以人们称其为夜闇之民。
而正如其名
有个人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现身了。
那个人站在门的里侧,一头金色长发使得他白皙的皮肤更加显眼,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外衣,衣服的下缘及袖口则是涂成红色。
「有何贵干?」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但是语气却相当严峻。
「我是逐风而行者,我的母亲是云间的舞者,母亲的母亲是独臂的雷电杀手。漆黑的夜闇之民,依循古例,开启大门吧。」
少女凛然的声音让夜晚的空气也为之震动。
「进来吧。」
大门应声开启。
幽宫其实就等于结界,一旦踏入其中,少女的风之力会因此削弱,相反的,夜闇之民的力量则会倍增。
然而少女的脸上却毫无畏惧,一脚踏入结界。
金发武士跟在抬头挺胸前进的少女背后。
走了数步之后,少女突然转过头说:
「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她脸上的表情既平静又冷静。
「当然。」
武士的声音更加沉重了。
「区区一头畜生竟然想晋见圣上,光想到就令人反胃,我恨不得当场将你砍成两半。」
「既然如此,那就出手吧。」
少女的表情是如此地天真无邪,但是其中却隐含着战士的意志。
「很可惜,圣上命令我将你毫发无伤地送到他的面前。」
「就说是我攻击你不就好了。」
在一片黑暗当中,微弱的月光照亮了少女的爪子。
「留下遗憾不好唷。」
武士笑了笑。
「你说得没错。」
武士将袖子向下一挥,琳琅满目的武器应声出现,大量的匕首、手里剑,还有链球和日本刀。
武士用十指夹住无数的武器跳了起来,链球由下而上攻击,匕首及无数的手里剑如雨般落下,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是握着日本刀朝少女的头顶砍下。
少女即时做出了反应。
她以膝盖接下链球,用右手的手指夹住匕首,无数的手里剑则是硬生生用左臂抵挡,接着张开嘴巴咬住从天而降的日本刀。
但是这个势均力敌的场面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武士马上将刀放开,改用脚踢向少女;少女以腹部接下这一脚,然后立刻用尚未负伤的右爪朝武士袭去。
这时武士突然向后跃去,大幅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怎么了?」
少女的膝盖渗着血,手里剑仍然刺在左臂上,但是她毫无退意,提升了音量问。
原本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杀意已经烟消云散,只见武士将武器扔在地上并说:
「我改变主意了。」
「咦?」
「如果是你的话,让你去晋见圣上也无妨。」
武士吊起半边的嘴唇微微一笑。
「这样啊,那就算了。」
少女也跟着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彼方左卫门尉雪典。」
「你叫彼方啊。」
她叫得十分亲热,这让武士不禁皱起眉头,但这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
「在圣上面前,千万不得失礼。」
「嗯。」
逐风而行者的回答随着武士的身影一同没入黑暗之中。
-2-
「恭候多时了。」
梅尔奎亚利夜闇之民的长老站在讲台上。
「打扰你了。」
少女轻描淡写地打了声招呼之后,迳自坐在椅子上。
「看来我的手下有些失礼的地方,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先出手的人是我,不是彼方的错。」
「要是这样就能瞒过我的话,我就没有资格担任长老了。」
梅尔奎亚利苦笑。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来带走『门』的。」
「你是指九门克绮吗?」
「嗯。」
少女的话中没有丝毫迟疑。
「这是草原之民的愿望,我们需要『门』。」
「假如我拒绝的话,那你要怎么办?」
少女的表情出现了些微的哀伤。
「我是逐风而行者,有义务遵守受人托付的誓约。」
「那我就以管理这块土地的长老身分告诉你,克绮身上的『门』的力量过于危险,只能选择封印或是抹杀。」
「即使如此我仍然不能违背誓约。」
真的很抱歉,少女满怀歉意地道歉。
「草原之民将生命奉献给誓约。」
「没错。」
「而誓约必须服从更为古老的誓约。」
「嗯?」
逐风而行者开始觉得事态有异。
「根据自古以来的誓约,见到知晓真名的人必须为他做三件事。」
「你说得没错。」
逐风而行者不过是族里的通称,少女与她的族人都会隐瞒自己的本名,而真正的力量也潜藏在本名中。
「若化成人类的语言」
少女对准梅尔奎亚利的喉咙。
她当机立断,瞄准那里刺出右手,但是伸长的爪子刺穿的并不是梅尔奎亚利。
武士从暗处现身,以自己的胸口承受了少女的攻击,他的身体微微一晃,光是这点时间便足够了。
「逡巡于春夏秋冬中的风。横渡四海、跨越旭日、在夕阳中吹拂的风。遵循四方之风者,拥有前往遭吹雪封闭路途之钥者。」
从梅尔奎亚利口中吐出一言一语都带有魔力,少女身上的压力越来越沉重。
现身救主的武士朝他的主人望去,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担忧。
梅尔奎亚利毫不在意,缓缓念出最后一节。
「北风的另一端,逐风而行者──海帕雷雅。」
当梅尔奎亚利念完时,少女已经无法站立,只能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被人唤出真名,这在少女的族中代表着比任何交易都更为神圣的誓约。
「三件。」
少女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我只答应帮你做三件事,但是做完之后」
「只要一件就足够了,况且我也没有打算增加我不想去做的事情。」
梅尔奎亚利伸出手,站在一旁的金发武士立刻将皮制的项圈递上。
「服从也是一种美德。」
神父走近四肢着地的少女,温柔地为她套上项圈。
高傲的少女静静地接受这项屈辱。
-3-
太阳东升,新的一天来临。
早一步睁开双眼的是牧本。
半梦半醒的她先是对自己身处从未见过的房间吃惊,然后察觉到自己的手正握住某样柔软的东西,睡眼惺忪的她翻了个身,完全没想到九门的睡脸就近在眼前。
吓得差点放声大叫的牧本拼命思考,不过她仍然没有放开九门的手。
她在脑中断断续续地回想起昨天发生过的事情,先是脱逃,然后战斗,之后再继续逃跑,但是牧本仍然不明白为什么情况会演变成和九门睡同一个房间,而且还握着彼此的手。
羞红脸的牧本决定先想办法脱离眼前的窘境。
她发挥将身体柔软化的能力以抽回九门握住的那只手,接着再轻巧地离开被窝,她一边变换形状一边站起身,并利用脚底移动身体,像这样不动声色的移动,她有相当的自信能做得到。
「早安,牧本同学。」
就在牧本碰到门的瞬间,门的另一端突然传出声音,吓得她如同字面上描述的一样全身僵硬。
「呃,那个我」
「管理员小姐,早安。」
听见背后传来九门克绮起床打招呼的声音,牧本转过身。
「九门同学,你那件睡衣好可爱。」
他的睡衣上印着猫的脚掌图样。
「嗯。照你这样说,牧本同学的也很可爱。」
满脸通红的牧本不自觉地用两手遮住脸颊,然后她才发觉到彼此的相似处。
「我、我们穿的一模一样。」
虽然颜色不一样,图案却是相同的款式。
「来,这是你们的制服。」
打开房门的管理员小姐抱着两套烫好的制服,而且是男女各一套,这时牧本总算知道她现在身处于九门克绮居住的公寓里,不过管理员小姐拿来九门同学的制服也就算了,为什么这里会有女生制服呢?
牧本不再多想,伸手接过制服。
「马上就开饭了,别太晚来喔。」
「好的。」
「是、是的。」
「没办法,先换衣服吧。背对背可以吗?」
「嗯、嗯。」
「本来应该要分开换衣服才对,但是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说得也是」
牧本深深吸了一口气,背后传来一阵阵衣服的摩擦声。
内衣裤夹在制服当中,尺寸居然刚刚好,牧本虽然还希望能够冲个澡,只不过她不好意思在这时候提出这种要求。
「我、我可以先发问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她尽可能快速地穿上内衣。
「昨天我的手机接到你的来电,之后我在前往你家的途中发现了你,于是将你带回到公寓。」
「那、那个时候,我、我有穿衣服吗?」
「那时候的你没有穿衣服。呃正确来说不只是衣服,连皮肤也没有。」
──这已经不是丢脸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九门同学的直言不讳的同时也代表着他的诚意,若是不知道这一点,此时的牧本大概早已陷入绝望的深渊里了。
「谢谢你。」
「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
「理所当然?」
牧本边说边穿上裙子。
牧本依稀记得身上的装甲板被强制剥离后,她逃进下水道,接着重新回到地面,紧紧地抓住最初感受到的温暖。
以及在寒风中被人抱在怀里,这些事她都记得。
「我想一般人应该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当然我也犹豫过,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救助一个命在旦夕的人。对我而言那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并不值得你道谢。」
只是口头上说说的话或许真是如此,实际上却一点也不普通。
不,正如同峰雪同学曾经说过的,世上万物皆可称为普通。照他的说法来看,无时无刻都能贯彻自我信念的九门同学,或许就是真正的普通。
「你不问有关我身体的事情吗?」
「因为那涉及个人稳私。不过,如果你能在许可范围内回答我的问题,那我会很高兴。」
「九门同学,我和你其实有见过面。」
「嗯,现在我们两个的确正在见面。」
「我不是那个意思嗯」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距离发生那件事之后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记不太起来了。
「三天前,九门同学不是被鱼人袭击吗那时候我戴着面具所以你可能认不出来。」
「啊,原来如此。」
九门恍然大悟。
「感谢你出手救了我。那时候我没有道谢就直接逃走,真是不好意思。」
「咦?啊,嗯。」
戴着面具的红色人影与牧本美佐绘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九门立刻就接受了,这让牧本不晓得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关于这件事情我已经充分理解了,不过牧本同学变成那副模样的经过我倒是有很深的兴趣」
「那就说来话长了」
「简略一点也没关系。」
「我被一个叫做史特拉斯的邪恶组织抓住,他们对我的身体进行改造,还不断注射药物到我的体内,让我没有办法反抗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我突然变得可以反抗了,所以才会从组织里逃出来。」
说完话的牧本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过程单纯到连自己听了都忍不住觉得这太异想天开了。
「原来如此。」
但是九门克绮并没有笑,不,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从声音可以听得出他很认真。
「想必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这句话刺痛了牧本的心房。
那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一句话,理所当然到可笑的地步,牧本不禁又笑了,这次是带着眼泪的笑容。
接着她换上制服。
「对不起我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完全理解牧本同学受到的痛苦。如果说我轻率的同情让你不悦的话」
制服穿到一半的牧本听了立刻转过身,正好和同样转过来的九门四目相对。
一想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九门慌张的表情,她再度笑了,虽然她的眼泪从未停止。
「我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牧本总算挤出这句话回应九门之后,她继续扣上胸前的钮扣。
「是吗?那就好。」
「还有真的是太奸诈了。」
「什么东西奸诈?」
当然是那双眼睛,还有在对话时总是注视着对方的习惯,以及无时无刻都认真待人的态度。
「不,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事都没有』这句话本身的语意上充满矛盾,事情是不断地在发生的,因此我推测牧本同学是藉由这句话来表示自己有所意见」
「这些话我之前就听过了。」
「是吗?」
这次换九门笑了出来,接着两人相视而笑,虽然牧本的眼泪仍旧不停落下。
「两~~位,好了吗?」
就在他们的笑声平息时,管理员小姐再次出现。
虽然管理员小姐不像会偷听别人说话的人,但是她再身的时机实在太巧妙了。
「您是指什么事呢?」
「积在心里的话都说完了吗?」
「大致上结束了。」
「是的。」
「那这些你拿着。」
管理员小姐拿在手上的是湿毛巾,还有梳子。
「克绮,你先去陪小惠吧。」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整件事情的经过呢?」
「就说牧本同学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被坏人追赶,然后她在逃跑的途中被偶然经过的你搭救就可以了。」
「可是我并不擅长说谎。」
「这是谎话吗?」
「那个呃」
牧本顿时语塞,管理员小姐说的跟自己刚刚描述的比起来似乎没有多大差别。
「就逻辑上来说,管理员小姐提到的重点与事实相符,但是您又为什么会知道事情的经过呢?」
「那些细节就别在意了,小惠正在等你喔。」
「唔。」
九门硬是被管理员小姐赶出房间,同时远处传来小惠呼唤哥哥的声音,还有逐渐远离的脚步声。
「来,把脸擦一擦。」
管理员小姐拿着热毛巾轻轻地替牧本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但是现在的牧本却无法轻易接受这种温柔的行为。
「请等一下。」
她口气凝重地询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叫花轮黄叶,是这个公寓的管理员。」
话说回来,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听到管理员小姐的名字。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嗯,那就换个说法,我知道史特拉斯这个组织。」
这句话顿时让牧本内心一震,她立刻将肩膀的力量放松,然后把制服袖子里的手臂化成一条鞭子,指尖变得像刀刃般锐利。
「说真的,我挺不擅长应付他们的。」
「咦?」
「不用担心,只要你还待在这里一天,我就会一直保护你。」
管理员小姐的手指轻柔地在牧本的发际游移,为她梳理睡乱了的头发。言语、制约、催眠术,她所做的一切让牧本想起实验室里的种种。
「相信我」
鸟贺阳也这么说过。
「这种话,我是不会说的。」
「咦?」
牧本将手臂恢复原状恢复成人的手臂。
「突然跟你这么说,你大概也无法马上相信。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当你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定要先跟克绮说一声,好吗?」
牧本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太奸诈了。」
她不想为任何人带来麻烦,所以原本打算偷偷离开的,但是倘若和九门同学告别,他肯定会跟上来。
「没错,大人都是很奸诈的。」
管理员小姐说完后,露出了小孩子般的笑容,牧本公了一口气,她认为眼前的这个人和鸟贺阳并不相同。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
「谢谢。」
管理员小姐突然拿出一支唇膏,牧本连开口婉拒都来不及,只能随她涂着自己的嘴唇。
「好了,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管理员小姐不知从何处拿出一面小镜子,镜中映照出来的是比平常稍微美丽的自己,虽然眼眶还有些泛红,不过已经没有泪痕了。
「来,这是眼药水。」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女性,牧本叹了一口气。
「那么,请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呢?那个花轮小姐。」
「叫我管理员就好了,我啊,一定要说我是谁的话」
她低头思考了一下。
「只是个鸡婆的阿姨。不过我比别人活得久了一些,所以知道的事自然也多了一点。」
又是那个温柔到犯规的笑容,这让牧本也跟着微笑,她下定决心要相信那张笑脸。
「我明白了。」
-4-
「哥哥!」
克绮才刚打开管理员小姐房间的门,惠就朝自己扑了过来,然后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怎么了?」
「早安。」
向克绮道过早的惠仍然不肯放手。
「啊,早安。」
惠像是在确认克绮的存在一样,小脸在哥哥身上摩蹭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双手。
「到底怎么了?」
「总觉得哥哥好像会离开我,跑到很远的地方去。」
「我并没有要去很远的地方。」
「不会跑到见不到我的地方去吗?」
「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我是在担心你!我九门惠身为你的妹妹,在这里主张拥有担心哥哥人身安危的自由以及权利!」
「明白了,我认同你。你就尽量担心吧。」
克绮被妹妹的气势压倒。
「不要让我太担心!」
「我会努力的。那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看到哥哥三更半夜带着一个裸、**的女人回家,谁会不担心啊!」
「**的女性其实我并不是带着一个**的女性回家。」
「别把话题岔开!」
「事实和你说的有些差距」
看到惠的拳头越握越紧,克绮硬是把话吞回肚子里。
「我想你已经听管理员小姐提过了,那是因为」
「就是因为听了我才担心!」
就在惠朝克绮怒骂的同时,房门打开了。
惠立刻停止交谈。
「早安。」
牧本的脸上露出清新的笑容。
「早安,刚才我们正在讨论有关惠担心我带你回公寓的这件事。」
简单扼要的回答,垂头丧气的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惠,真对不起。那个九门同克绮他没有错。」
表情生硬的惠牵住牧本伸出的手。
「错的人是我。」
牧本缓缓吐出的言语中藏着紧毅的决心。
「所以再见了,克绮。」
听到这句话的惠叹了一口气。
令人烦恼的根源即将消失、可以放心了,惠虽然对浮现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可耻,但是却又无法出声留住眼前的人。
一想到这里,自己的眼泪就在不知不觉间缓缓流下。
「对不起,小惠。」
牧本温柔地抱住不停啜泣的惠。
「我不会给克绮和小惠带来麻烦的。」
惠觉得牧本真是个温柔的人,但是这反而让她更加厌恶自己,她认为这个人一定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才会对她那么好。
「你先等一下,我不懂你刚才说话的逻辑。」
一道木讷的声音划破了这股XX的气氛。
「怎、怎么了,克绮?」
「哥哥?」
「刚才牧本同学说错的人是自己,对吧?」
「嗯、嗯。」
牧本脸上哀伤的笑容渐渐消失,一旁的惠则是在烦恼到底该不该一脚朝哥哥踢去。
「据我所知,牧本同学并没有做任何坏事。可以告诉我你到底错在哪里吗?」
「咦?」
「咦?」
两人异口同声。
「那、那是因为要是把我藏匿在这栋公寓里,可能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这个我能理解。但是牧本同学只不过是这一切的原因罢了。」
牧本听得哑口无言,惠则是用手按住自己发痛的头。
「原因与责任是不一样的。所以,即使我因为牧本同学而发生什么意外,也绝对不会是牧本同学的错,不是吗?」
惠重重地叹了口气说:
「哥哥,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是的,你能明白真是太好了。」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
「你说的话完全正确,但是却太不近情理了。」
「为什么?」
「要问为什么的话」
惠嘟起小嘴回答:
「如果有一天哥哥为了某个人失去性命,即使责任不在那个人身上,我还是会恨他。」
「原来如此,是感情的问题啊。」
「真是太感谢了,哥哥你居然能理解。」
惠的话中充满讽刺,可是这对克绮完全无效。
「不用客气。但是话又说回来,也不能笃定有人会因此丧命。」
「总而言之死亡的可能性很高吧?」
「你的推论太不合逻辑了。」
「那到底怎么样!?」
「唔也就是说如果继续和牧本同学一起行动,有必要将死亡、或是身受重伤的可能性列入考虑吧。」
克绮做出了结论。
「喂!」
惠生气了。
「所以我说只要我离开这里」
「牧本姊姊不要说话!」
惠气得咬牙切齿。
「惠,现在就开始怨恨牧本同学未免太早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我现在正和你讨论中。」
克绮的回答仿佛凶器一样,使惠像是被打到般踉跄地退了几步,但是她撑住了,虽然她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微微蹲下。
就在牧本正打算开口的那一瞬间。
惠突然大叫一声,然后起身挥出一记聚集全身力量的上勾拳。
「小、小惠!」
惠用力挺直身体接住被打得头昏脑胀而向前倒下的哥哥,接着用两手捧住哥哥的脸,再将自己的脸凑上去,两人的嘴唇就这样重叠在一起。
过了一秒钟,牧本先是吓了一跳。
过了四秒钟,她皱起眉头。
过了十秒钟,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到了第十三秒钟。
「你给我等一下!」
牧本冲上去将两兄妹拉开。
「你在做什么!」
惠紧抱着哥哥反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摸不着头绪的克绮也发问。
「哥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哥哥。」
「是的,我和惠在法律上是兄妹没错。」
两人的对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是惠仍然用一副胜利者的表情朝牧本望去。
呜输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同时。
惠往克绮的背用力推了一把,牧本见状立刻抱住脚步摇摇晃晃的克绮,克绮的重量并不轻,若是在一般的情况下,两人应该会一起倒下。
但是对牧本──凡提丝蒂卡那双被生化科技强化过的手臂而言,一个大人的重量实在不算什么。
「哥哥就交给你了。如果哥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牧本没有说话,她满怀着感谢的心意深深地点了点头。
「我不太能掌握现在的状况。首先,我想确认一下你们两个人的想法」
克绮站起来转头面向惠。
「哥哥想要保护牧本姊姊,而牧本姊姊想要留在哥哥身边,因此我尊重哥哥的选择,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关于我的部分是没有问题」
「我、我也是。」
「那就到此为止了!」
「惠,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惠微微一笑之后低下头,不,她是缩着身体举起右脚蓄势待发,使尽全力朝克绮的小腿踢去。
痛得说不出话来的克绮倒在地上抱着脚不停地滚动。
然后惠就跨着大步离开房间。
在剧痛总算是消了七、八成之后,克绮站起来用认真的表情望着牧本说:
「惠经常像这样踢我,不过我总是不清楚理由,有时候我会觉得她是不是讨厌我。」
「那你就错了。」
「那么难道是因为喜欢才踢的吗?」
「是因为喜欢才踢的喔。」
「唔,我希望你能详细地解释给我听。」
「这个」
牧本知道原因,也知道如何对克绮说明,但是她无法说出口。
「你们两位,早餐都快凉掉啰!」
再度在绝妙时机出现的管理员小姐,那像阳光一般温暖的声音让牧本得以逃离眼前的窘境。
那个时候,比克绮娇小的牧本看得一清二楚。
惠低下头时掉落的眼泪,以及踢向克绮时用衣袖将眼泪擦干的样子。
-5-
早餐的香味就算站在门外也闻得到。有烤得恰到好处的竹夹鱼干,使用美味汤底煮成的味噌汤,以及芝麻拌菠菜。
光是闭上眼睛,就可以想像出今天早餐的菜色。
但是当克绮睁开眼睛,眼前却多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早,打扰啦。」
举起手打招呼的人正是峰雪。
「好了,赶快坐下来吃饭吧。」
克绮和牧本虽然有些困惑,还是乖乖听从管理员小姐的话坐上椅子。
「我要开动了。」
烤得香脆的鱼干、热腾腾的味噌汤,以及闪闪发光的白米饭,每一次咀嚼都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平静安稳在口腔中扩散。
方才一直瞪着自己的惠总算消气了,原本还在客气的牧本也放松许多。
此刻的克绮感到十分幸福,虽然脚上还残留着些许疼痛,但这也是幸福的象征。
「多谢招待。」
用完早餐,众人啜饮着管理员小姐泡的绿茶,餐桌上一团和气。
这时峰雪率先发言。
「我听说啰,克绮。你好像一头栽进不得了的事件里啊?」
「嗯,你说得没错。」
「其实那是因为我」
「别在意那么多啦,班长。」
峰雪挥了挥手。
「男子汉峰雪绫,不会过问事情经过,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又不只麻烦你一个人,应该是麻烦到整个峰雪家吧?」
「我老爸也同意了,那个叫史特拉斯的组织似乎挺恶质的。」
「没错。」
「所以有些事想跟你商量。」「我有事想要拜托峰雪。」
峰雪和克绮两人异口同声,紧接着是一阵沉默。
「是小惠的事吧?」
「没错。」
「等、等等,哥哥?」
「目前对方将我和牧本同学视为目标,再这样下去,惠极有可能会被牵扯进来。」
「到我家的寺庙来吧,那里绝对没问题。」
惠低着头说:
「我会去的但是哥哥你要答应我,绝对要平安回来。」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要是我答应你的话,不就等于在撒谎了。」
「撒谎也没关系,答应我就是了!」
「明明知道是谎言,说出来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
牧本在一旁接着说:
「约定就是因为遵守不了才更要做。」
「这是什么意思?」
「未来没有绝对,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人们才会努力地去遵守约定,与别人的约定会成为内心的支柱。」
「原来如此。由我口中说出的那些违背客观事实的话,可以成为惠心中的支柱,是这么一回事吗?」
克绮沉思了一会儿。
「我会尽全力,这样的回答可以吗?」
惠摇摇头。
「克绮,那是要去送死的人才会说的话耶。」
峰雪说的话令人摸不着头绪。
「你就说吧。」
看着牧本,克绮决定相信那双眼睛。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约好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