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发现新的遗体了一大早的新闻清一色地在报导这件事。
当然,发现的是连续杀人事件的遗体。
由于发现遗体的时间是清晨,因此具体的验尸报告尚未出炉,所以警方并没有做出断言。但从被害者全身上下被刀刃刻下花纹,又被倒吊在树上的犯案手法来看,实在很难想像还有其他可能。
话又说回来,我真的不愿意这么想。我实在不愿意想像,这种骇人的罪犯居然同时存在两、三人的状况。在听到犯人说不定真的是复数后,我的这种想法又更强烈了。
总之,这是第三人。
不,或许算是第十二人吧。
绫濑慎死亡了,所以这不是他的犯行。
可是,事件并没有就此告终。
新的被害者又以这种方式出现了。
能正确理解这件事有何意义的人一定不多。不管是以认真表情传达事件情报的播报员,或是看着新闻的观众都一样。
事件的结束遥遥无期。
警方究竟能不能逮捕现在的犯人,并且让被害者不再出现呢?在绫濑慎的事件中,他的死亡并不代表事件就此落幕。如果这一次的犯人也自杀,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呢?我有一种所有保证都会灰飞烟灭的感觉。
该怎么做才好呢?
我的轻声呢喃,横躺在被窝里的志乃把视线移向了这边。
对不起,我没事啦!志乃好好休息就行了。
我不能想太多,不然又会让她担心。
老实说,我虽然觉得自己很丢脸,却又感到开心。这是因为平常的志乃,就是一个几乎不会把感情表露在言语或态度上的女孩。我现在虽然能在某种程度上判断志乃的心思,也不用像刚重逢时那样,每沟通一件事就得伤透脑筋,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能有一些情绪反应。
就这层意义而论,我真的很高兴她会担心我,因为这表示她肯定近我的身边。
这也是她认为跟我一起生活这件事很重要的证据。
不过,再怎么说,我还是不能让现在的志乃担这种心。
一定要让她好好休息才行。
这样就OK了。如何?舒服吗?
我把冰块放进两层塑料袋里,又用毛巾将它包卷起来,接着把做好的简易冰袋放到了志乃的额头上。由于没有固定用的器具,所以我的手必须一直扶着冰袋,不然它好像就会立刻滑掉,不过现在也只能凑和一下了。
嗯。
也许是连点头都觉得麻烦,又或者是在意摆在额头上的冰袋吧,志乃没有移动脸庞,小声地做出了肯定的答复。她的声音果然有点虚弱,但意识却相当清楚。
这件事让我稍微安心了一点。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是的,我现在最应该思考的事不是那起事件而是感冒的志乃。
我跟平常一样被闹钟铃声吵醒,然后打开电视。
开始放春假的我过一会儿才要去打工,所以我身上穿着睡衣。
我走向狭窄的厨房后,一边强忍呵欠,一边开始准备做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奶油卷面包、炒蛋,与内含果粒的酸奶。之所以排出这种没有肉食的健康菜单,并不是因为我重视养生的关系,单纯只是我忘记买食材罢了。我虽然想要吃培根或是香肠之类的东西,但刻意跑去便利商店买未免显得愚蠢,所以我只能放弃这个心愿。
如果是平常的话,志乃应该在这段期间内起床,并且换好衣服了。
不过在桌面排放着料理的我,却看见志乃尚未更衣,甚至还没有离开被窝。
她睡昏头了吗我思考着这种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可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一回事。
如同细雪般的白皙脸蛋,今天却带着淡淡红晕。
志乃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孩子,她看起来没有不舒服的样子,但动作有一点迟缓。
该不会是我试着把手放上她的额头,摸起来确实热热的。平时体温就很高的志乃,可是我暖和冰冷手足的最佳法宝,但今天的她却明显有着异常。
我拿出温度计替她重新量了体温,三十八点二度。
病名,大概是感冒吧。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像这样在这边照顾她。
志乃的热度并不危险,也几乎没有咳嗽。我让她吃了一点早上准备的面包与酸奶,也让她服用平常准备的感冒药,所以我想休息一天应该就会康复:
伯母说她没办法立刻赶回来。等她到时,应该已经过中午了。
嗯。
伯母会向学校那边请假你不用担心。
伯母正在东京出差。
伯父也有非处理不可的公事要做,没办法今天赶回来。
只是这样想的话,或许会觉得这场病来得真不是时候,实际上却是不聿中的大幸。
正因为双亲都不在家,所以志乃才会在我家过夜。在伯父他们怎么样也赶不回来的日子里,让小学生独自待在宽广的家中实在是一件既危险又寂寞的事情,因此我才让志乃在我这里过夜。当然,如果伯父两人在家的话,志乃也会回去自己的家。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无法像现在一样这么快发现志乃感冒的事实。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或许拖到傍晚我都不会发现这件事。志乃一直没来吃晚饭,我觉得不对劲打电话过去,结果才发现她发烧了。说不定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我就感到背脊发凉:
能早点发现真是太好了呢!
伯母虽说自己会赶回来,但她应该还在工作吧。去东京出差的她,回来时一定是三更半夜了。就是因为这样,今天肯定要照顾志乃一整天的我,已经拨电话去打工的地方请了假。
呜!
嗯?怎么了?
我口渴。
啊,要喝水吗?你等一下喔!
我放开在额头上以微妙状态保持平衡的临时冰袋,然后在杯子里倒了自来水。如果有更容易吸收的运动饮料就好了,但冰箱里却只有喝剩的汽水。
今天就这样忍耐一下吧。
回到被窝旁边后,我扶着志乃的背部撑起她的身躯:
有办法自己喝吗?
可以。
接过杯子的双手握得稳稳的。志乃撑起身体时感觉虽然有些笨重,但她几乎都是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的,就超过三十八度的发烧来说,身体状况算是不错。
只是看起来有点软绵绵的样子。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她现在的身体非常孱弱。
我并没有再次体会到她身材娇小的事实。走在旁边时、一起吃饭时、睡在旁边时,像这样的日常生活中,我有许多机会可以感受到她有如人偶般纤细,仿佛一碰就会坏掉的娇嫩。
不过,现在的我却感受到了在那之上的脆弱。
这大概是因为我看到了她体内属于孩子的那一部份吧。
把几乎可以说是舔一下的水量含入口中后,志乃又躺了下来。
我支撑她身躯的手除了热烫体温外,没有感受到半点像是湿气的东西。
志乃虽然没有出太多汗,但考虑到之后的状况,或许我应该在枕头旁边准备一个水瓶。还有,她也需要替换用的睡衣。我的柜子里虽然放了一套志乃的衣服,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她家拿衣服比较好吧。
再来就是好消化、营养价值又高的食材、新的感冒药、取代冰袋的冷却贴布。
考虑稍后会去医院的可能性,或许我应该先将钱领出来比较好:
等一下等店铺开门后,我会出去把东西买齐。你有什么需要吗?
不用了。
没有吗?是喔,那我就自己随便选啰!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吃桃子罐头吧。不过,为什么感冒就要吃桃子罐头啊?虽然这已经是惯例了,可是缘由究竟是什么呢?
顺带一提,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只要感冒,母亲就会把巧克力塞进我的嘴巴。
它既甜又美味,会自然而然的在口中溶化,根本不用咀嚼,也有糖分与卡路里。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巧克力都是很优秀的病人食品。
只不过,有如在说把这个给我吃下去吧似地硬塞进嘴里的作法,连难得的美味都会被赶跑了。
想起母亲大人乱七八糟的看护,我就觉得头痛,但我也同时下定决心要尽可能的好好照顾志乃。这也算是一种反面教材吧?
就在此时
有东西拉住了我的睡衣衣摆。
只见志乃从棉被里伸出一小截手,并且用纤细的指头抓住了衣摆:
不用出去买了。
咦,可是
不用了。
志乃打断我的话头,接着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待在这里。!
哑口无言根本无法形容我的反应。
几乎令心脏停止的冲击,让我的意识在一瞬间飞向了三千世界的彼岸。
这一定是某种玩笑。
是绮罗拉学姐设计的差劲恶作剧吗?
或许是幻听之类的东西吧!
任何人只要生病,都会变得软弱。
我明白这件事。
这种事我当然晓得。
不过我面前的人可是志乃耶!
那个支仓志乃会以软弱语气说出待在这里的话吗?
不~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无论怎么想,她都不是这种个性的人。以这种方式表现弱点,应该是傲娇系的专利才对吧?可是志乃又不傲娇,因为基本上她连娇蛮属性都没有。不,我并不清楚傲娇的定义,说不定有时候转过来的厌烦表情或烦躁视线都含有娇蛮要素。虽然她的那些反应不是逞强,而是真的觉得厌烦烦躁,可是或许也能从好的方面来加以解释。是的,也就是说,志乃是傲娇萝莉!什什么啊!?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一个这是啥啊的离谱结论。
话说回来,傲娇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志乃也会觉得寂寞,这个事实让我大吃一惊。
我之前所感受到,属于孩子的部份。
说得更进一步,是属于人类的部份。
弱点。
这是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的事物。
我明白这件事,我认为自己了解这件事。
然而我却不由自主的把她的身影叠上了那个画面。
四月那一夜的身影。
Replay02/
那儿有一个可怜的女孩。
孤伶伶的女孩就在那里。
在二楼,面向南侧位置最好的房间。
那是一间儿童房。
四年前,当我还住在这里时,那间房间并没有被使用到。它是事先盖好的儿童房,而且最初就是志乃放置私人物品的房间,但我却没有它为了志乃发挥功能的任何记忆。
志乃大部份都睡在我家。她很小的时候跟母亲一起睡,稍微长大一点后则是睡在我的被窝里,等我上了中学后,又如同被赶出去似地再次与母亲同床。
志乃应该没有在自己的家、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过。
不只如此,她甚至没有在里面生活过
证据就是眼前的光景。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儿是没错,是人偶的娃娃屋。
排列整齐又打扫的一尘不染,没有半点紊乱的家具,以及没有任何污渍就这样贴在墙上的壁纸。
仔细想想,应该就能明白这幅光景有多异常吧!不管洁癖多严重、多神经质的人,都无法在完美至此的房间里生活。因为不管怎么小心,都一定会在某处留下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举例来说,就像电灯开关附近留下的微小污渍、遗留在地板上的刮蜡痕迹、残留在桌子或柜子上的些微伤痕或小垃圾,或者是更暧昧却又相当具体的人类体味。
这里没有这些事物的存在。
眼前的枯燥光景,就像收集了玩洋娃娃要用的迷你模型一般。
正因为如此,待在里面的志乃才会像是身为主角的无魂人偶,
她蹲坐在不符合体格的大床上。
我进入房间前敲了三次门,却没听见任何回应。即使我像现在这样走入室内,志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在房间的话,就出个声音嘛!
我尽可能用温柔的语调说道。
已经过了四年。老实说,我连自己以前怎么跟她相处都记不太清楚了。我想起了童年时期的自己,那大概是有几分傲慢又带着粗线条的态度吧。
坐在床上的志乃,视线并没有望向这边。
从这种态度中,我感受到了明显的拒绝之意。那不是试图排除异己的动态行为,而是听而不闻的静态防壁。
呃那个,我没有为了昨天的事情生气喔!
好凝重的沉默。
虽然觉得志乃似乎把视线略微移向这边发生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所以我也无法肯定但我们之间的会话仍然没有成立。
看样子她之所以默不作声,并不是怕我生气。但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更棘手了。
从这种态度判断,我有了一个想法。
昨天离家出走的事件以及她的态度,只有一个名词可以形容。
是的那就是叛逆期。
虽然我觉得时间有点早,不过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比男生早熟,所以我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么一回事。电视新闻上播过小学生跑出去夜游的报导,里面甚至有从事援助交际的女孩这种例子过于特殊,而且我也不知道跟叛逆期有没有关系,不过可以知道的是,有的女生就是这么早熟。
在这一方面,男生就不同了。
小学高年级时的我,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呢说来可悲,我当时还觉得喜欢女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那是没有幼稚到会去掀女孩子的裙子取乐,却也不敢跟自己喜欢的女生讲话,只能不断对人家恶作剧的幼稚。我想其他男生也是这样吧。
自己说这种话虽然可悲,不过现在的我或许还是跟以前一样。
在双方都保持沉默的情况下,我拿了一张椅子坐到了床铺对面。
我跟志乃面对面的坐着。
即使如此,我们的视线仍然没有交会。
她没有刻意别开脸庞。她一动也不动的将视线移向下方。长长的刘海有如门帘般遮盖了具有特色的漆黑大眼睛。
果然我被拒绝了。
可是,她没有叫我滚出去,因此我也不能主动离开。
志乃甚至没有拒绝我坐到正面的举动。
叛逆期是人格形成时的一环。用最简单的方式形容,就是向这个世界大声说出自己的价值观。诉求的是打从出生以来,在家人爱护下成长茁壮的自己,或是没被任何人爱过就这样长大的自己。
这是从被动,就某种意义而言又是自动的日常生活中飞离的行为。是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力量,大声高喊自我存在,表现出自己具有行为能力的价值,而不是一个只能接受上位给予的人类。
刚开始的时候一定会对自己的能力评价过大、评价过低或是作法粗暴,不过这些都是必经过程,也是理所当然的现象。
但是,志乃这种哪边都略嫌不足的表现是怎么一回事?
志乃明明可以露出更不耐烦的反应,但她却只是一味地拒绝而已。
难道她对自己评价过低,所以内向害羞吗?或者她以为自己在厌世,其实只是短视的思想?她本来就是一个不会把感情表现出来的孩子,进入叛逆期后,她又变得更内向了吗?
志乃该不会突然抓狂吧我思考着这种荒谬的事情。
不会~不会,再怎么样也不会有这种事。
虽然没有可以称为根据的理由,但我实在无法想像这名少女突然发出怪声,然后大叫大闹的姿态。甚至可以说,我反而想看看这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这种可能性就是这么低。不过如果真的看到了这种画面,说不定会成为一辈子的心灵创伤呢!
呃,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自己脑海中的荒诞念头,让我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志乃对吐气声产生反应,所以微微把视线移向这边。
这个反应只发生在一瞬间而已,当我发现时,志乃的视线已经移回了原来的位置,所以我还是没有看到这个动作。不过总而言之,她还是没有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既然如此我开口说道:
我们真的好久不见了呢,志乃!
总之,先把正题搁置一边。
我也没有粗线条到突然用直球决胜负的地步:
好一阵子没看见你了,你在这段期间内长大许多呢!你长高了几公分呢?而且你变得很漂亮呢!
已经有四年了吧!正确的说,应该是三年又几个月呢?唉,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这几年你过得如何?我啊呃,过得很平凡就是了,没有发生什么能成为回忆的事,哈哈哈!
志乃呢?在我们没见面的时候,你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什么事都行,请你讲讲话吧!像是学校的事、朋友的事我没有说父母亲的事:对了,你今年就升五年级了。志乃念的是升学学校,所以我想功课也会变得很困难吧!不过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你都可以问我喔,毕竟我是大学生嘛!呃,虽然我的偏差值不高就是了!
无知就是幸福。
当我发现自己想像中的小学五年级生的功课,与志乃经历的那些课程之间,竟然有着仙女座般的遥远差距后,真的很后悔自己做了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发言。
此事先略过不提。
沉默。
可称为完美的沉默。
居然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沉默。
即使我有了某种程度的觉悟,但这种沉默果然是可怕的强敌。
为了缓和场面,我说了几个有趣的小笑话,但得到的回应却是令我有点想哭的无言。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嘛,不过就我自己看来,那些笑话讲得还不错呢!
正因为如此,从我开始讲话后过了约三十分钟
话题差不多都用完后,地狱般的沉默包围着我们。
与其说是我们,倒不如说大部份都是我吧!
既然如此,干脆赌一下直接进入主题好了?
不要问离家出走的事,而是稍微迂回一点,问志乃与伯父他们的关系。
不,再迂回一点好了,问她现在幸不幸福唔,这样太迂回了吧!
被问到这种问题的人也会感到困扰吧!
那么你寂寞吗?这个问题如何呢?
志乃。我们离开之后,你寂寞吗?
我们之所以搬去九州,是因为父亲调职的缘故。我们的搬家不像半夜逃跑躲债那样紧急。当然,大人们一个月以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我也在两星期前被告知了这项信息。
即使如此,对于还是小孩子的我来说,这还是一件青天霹雳的消息。
出生的城镇、我的家,还有在这里交到的朋友。
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形式与这些事物告别。
可是,我也没有难过到大哭大闹吵着要留下来的地步。虽然觉得讨厌不安,但我还是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跟班上同学们狠狠玩了一阵子之后,再来就是说掰掰了。我们之间交换的道别话语,只有以后见啰!或是要打电话给我喔!这种程度而已。
不过,与踏上新旅程虽然这种表现方式很夸张的我不同,对一个人被留下来的志乃而言,那场离别一定会对她造成某种程度的打击吧!
从学校回来后,我那位在家里等待的母亲就会对志乃说欢迎回来。再过一会儿,玩累的我跟下班的父亲也会回家,然后我们就四个人一起吃晚饭。伯父他们没有回家的那一天,志乃会住在我们家,跟我一起洗澡,盖同一条棉被睡觉。就算睡醒睁开眼睛,也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因为早安的声音就在旁边。
这种日常生活结束的如此唐突,她也一个人被留了下来。
你一定很寂寞吧,对不起!
没错,我得为了这件事向她道歉才行。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呢!反省错误的我说出了这一句话。
我没有高高在上指责伯父他们的资格。
因为我也丢下了志乃一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父亲调职时,我只是中学生而已。我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这边,也没有判断这件事是否恰当的权利。
即使如此
还是不能改变我背叛她的事实。!
就在这个瞬间。
沉默中断了。
志乃抬起视线,将漆黑色眼瞳移向这边。
同一时间,她的唇瓣也微微开启。
这是要吸气,或是吐气的动作?
两者皆有可能的暧昧动作持续了两秒左右,然后消失了。
这个反应虽小,却是大大的进展。
从刚刚的动作中,我知道了大概的情况。被已经是一家人,又总是陪在身边的我们背叛,只能一个人孤伶伶的少女,在这四年间一直都很寂寞。
如此确信的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为了夸奖、为了安慰独自努力至今的她,我伸出了手臂
为什么要回来?
咦?志乃?
许久不曾听见的声音,让我感受到了强烈的不自然感。
那是将少女般的尖细嗓音压低后,所发出的低沉声音。
是小学五年级生绝对发不出来的,充满力量的声音。
说到拒绝嘛,这才是真正的拒绝吧!
为为什么吗因为我要回来上大学啊
不对,这不是志乃想问的事。
她口中的为什么,指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要用这种有如责备般就像我不能回来似的口气说话呢?
你为什么问这种事?
结果,在那一天
志乃唯一说过的话,就是这个问题。
☆
我为什么要回来?
这还要问吗?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留在那里。
那儿没有诗叶,也没有小鸟的存在。
我无法生活在以痛苦别离与悲伤现实妆点的土地上。
而且最痛苦的就是,要与他见面。
即使我们有朝一日必须再会,但在那一刻来临前,我们还是要保持距离才行。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之中一定会有人撑不下去。
搬去九州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在此多提。只要一回想起来,就会感到心脏被狠狠揪紧的少女之死,以及我们在事件之中遭到摆布的故事,还会有机会重新提起吧。
总之,我逃回了这里。
当我有所察觉时,才发现自己似乎睡着了。
透过薄地板传进耳中的楼下电视声,让我清醒了过来。
我确认了时钟,现在刚过上午七点。
今天的预定是,在大学举办的选课说明会。所谓的大学,并不是在固定的时间上事先决定好的课程,而是可以在无数课程中自由选择自己想上的课。当然,大学也有语言课程这一类的必修科目,而且选课人数也有限制,并不是自己想上什么课就上什么课。
今天要举行的是选课方法以及加退选周实际上过一次课后,可以变更课程选择的特定期间的说明。
说明会没有决定几点集he,也没有决定几点钟开始,只要是今天都能参加,所以我没必要赶去学校。
从我刚搬进去的新公寓到大学那边,搭电车加上换车时间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说明会开始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所以我没必要立刻出发。
就是因为这样,虽然已经清醒,但我还是赖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我在九州的家中是睡在床上,所以我有一点不习惯在榻榻米上面铺棉被睡觉的方式。
把床搬进这种狭窄房间的话,它就会变成穷凶恶极的障碍物,所以这也是不得已的措施。话虽如此,我的肩膀还是酸痛了好一会儿。
我一直赖床到七点半。在这段期间内,我一直在思考志乃的事情。
新学期还没开始的她,现在应该在家里吧。伯父他们应该已经去上班了,所以她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也跟我一样,在那张大床上滚来滚去吗?
她是怎么度过早晨的呢?
不用上学的日子里,她都在做些什么?
打电话给她好了,还是直接去找她?
不过,我的来访一定不会让她高兴吧!
我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为什么要回来?
志乃只说了这句话,其余话题一律加以拒绝。
她绝对不可能知道诗叶他们的事,所以问出这句话一定有她自己的意图。话虽如此,这个问题还是相当严厉。
不管怎么想,这个问题都是一个地雷。
啊啊可恶!
我用力踢开棉被,并且撑起了上半身。
志乃一定不会为了我的来访而感到高兴。
而且,我现在也不想跟她见面。
我是为了跟这段感情划清界线,所以才回到大阪。
新生活就要开始了。这是我现在唯一想要思考的事。
如今,不管跟谁有关,我都不想意识到过去。
我走向厕所,放出了差不多憋到极限的液体。只有大阪人才会一看到放出这两个字,就会想把它念成HAHATEN吧。一边想着这种无聊琐事,我一边走向厨房,然后喝了一瓶被抛进冰箱的瓶装饮料茶。犹豫着早餐该吃什么才好的我,打开了电视机。(注:放出的日文读音为HOUSYUTZU,HANATEN为关西读音,是指大阪市东部寝屋川与长濑川交会的地区。)
就时间来说,现在应该是体育娱乐新闻才对,我虽然没多大兴趣,但对于想懒散度过春假早晨的人而言,这种节目算是还不赖的伙伴吧。
不过,以缓慢动作渐渐发光的显像管电视机,却映照出了紧急新闻快报。
画面一变,从女主播的严肃面孔转变成年轻艺人的搞笑广告。
连续杀人事件。导致我前天被带去警局,又让警方神经过敏的事件。
刚才电视上确实提到了近畿地区,该不会
强烈的坏预感让我转着频道。
看来我的坏预感似乎命中了。
被认定是连续杀人事件凶手的橙色头发男子,昨晚被大阪站的监视摄影机拍下了身影。在全国各地以残虐手法杀害八人的犯人,终于来到了大阪。
警察虽然追踪了他之后的行动路线,却尚未发现他的踪迹。
身材良好的男性名嘴口沫横飞的大肆批评。
我觉得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警察到底在干什么呢?
的确,犯人或许使用了不可思议的手法突破警方的包围。
或许他能穿越无数路检站,潜入无数警备四处移动。
不过,如果警方认真起来的话,就如同名嘴所说的一样,在到处都有监视摄影机的现代社会中,要追踪犯人的逃亡路线并不困难吧。
既然发现场所在大阪车站,就无从得知犯人接下来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因为有无数交通路线都在大阪这边交会,所以他可以前往位于东西南北的任何一个地方。
出现机率最高的场所是大阪,接着是附近的近畿地区。
就这层意义而言,跟节目一开始所提出的警告一样,我们也必须提高警戒才行。
可是既然警方完全无法掌握犯人的逃亡路线,虽然他被目击的地方是在大阪,却也不表示北海道或东北关东地区很安全。或许他也有可能在九州现身。
母亲是家庭主妇,所以她不可能在深夜外出,但父亲却有可能因工作或是与同事应酬而发生不测。
虽然觉得不用担心,不过我也不要在晚上出门好了。
就算去便利商店买个宵夜也很危险。
不,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成为被害者,可是这一回的事件会让警方更加紧张吧。这么一来,说不定我又会被带去警局。
难得便利商店二十四小时都有营业,如果不能半夜去买东西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嘛!
我虽然这么想,但照这个情况看来,也只能事先买食粮回来贮藏了。
☆
我一边吃着杯面,一边把新闻看了一轮,时间是上午十点。
我决定去大学那边。春天的阳光强烈的让人觉得有一点热,被照亮的街景也散发着光辉。回来这里数日后,最初的那种不习惯感已经渐渐消失了。
我用刚购入的定期车票搭上电车。我人生中第一次的搭电车上学就要展开了。第三即课开始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所以说不定我有可能会碰到上班的尖峰时间。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尽可能选择从第二节课才开始的课程。
我先搭乘私铁抵达了大阪的中心地带,然后继续北上。被地下铁摇晃一阵子之后,电车来到了阳光下,并且就这样直接抵达了目的地。
我从车站那边徒步走了约十分钟。
我之前接受入学测验时就有这个想法,建立在住宅区正中央附近的民宅就是多到可以这么形容的大学真的很拥挤。光就建地面积而论,或许比高中还要小也说不定。相对的,校区内矗立着许多栋高耸大楼。
当然,那些大楼并不是像XX之丘那样的超高层大楼,顶多只有六、七层楼而已。(注:XX之丘指位于日本东京的六本木之丘。)
但因为周围都是住宅区的缘故,所以绝不可能会看漏它们的身影。
接受入学考试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我还是没有迷路的抵达了校园。
在那同时,充满威势的声音传入耳中。
那是各社团在招募新生的声音。
我随便望了几眼,就看到棒球、柔道、剑道之类的运动社团,还有电影研究社、话剧、轻音乐社等的文化社团。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我初次耳闻的社团与证券研究社,可说是数量繁多。校门前方种植着樱花树的空间,似乎都被学长姐们给填满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说明会的举行时间只有说是今天一整天,而没有订下明确时刻的理由吧。在开学典礼时见到的大群学生如果一起聚集的话,场面肯定会乱成一片。
现在的我并没有参加社团的打算,不过如果有什么有趣社团,加入看看也不错吧。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迈着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