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孙立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美好预言没有实现。正因为要跑步进入**,艰难的岁月来临了。一九六一年初,孙成蕙已经有了援朝、胜利、跃进三个儿女,双胞胎自然和困难又在肚子里躁动着。国家在极度困难之中,孙成蕙一家也在极度困难之中。想方设法填饱一家人的肚皮,精打细算地凑合一日三餐,成了孙成蕙生活中的重要内容。许多年过去后,孙成蕙仍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粮食定量。三个孩子的计划粮是四十一斤;刘存义是矿长,天天下井,计划粮是四十四斤;孙成蕙做生活管理员,计划粮只有二十九斤,加上母亲邹招娣的二十一斤,全家六口人每月的粮食计划总共是一百三十五斤,其中百分之七十是粗粮。每餐分饭,面对着忧心忡忡的母亲和三个眼巴巴看着她的孩子,孙成蕙心里便一阵阵酸楚难忍。
矿区周围的榆树皮全被扒光了,能下肚的野菜全被挖光了,连喂猪的红薯藤都难以觅到了。更严重的是,一九六一年春节过后,矿上的存粮也不多了,孙成蕙验库时发现,粗粮细粮加在一起不足六万斤。这节骨眼上,矿党委钱书记偏又倒下了,新书记又没派过来,身为矿长的刘存义仍是只顾生产,根本没想到这个国营大矿也会面临着严重的粮荒。孙成蕙真是急死了,为这个嗷嗷待哺的家,也为饥饿中的建安煤矿,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国家咋会突然搞到了这一步!
这日,夜已很深了,孩子们和母亲都已入睡了,孙成蕙挺着大肚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为孩子们补衣服,等着刘存义回家。刘存义回来时,已经快十点了,一进门就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只沾着煤灰的白面馍头,递给孙成蕙。
孙成蕙马上生气了,说:“存义,你咋又这样?也想像钱书记一样垮下去?!”
刘存义亲昵地搂住孙成蕙的肩头:“我这不是给你吃的,是给你肚里那个小接班人吃的。”还开玩笑说,“是嫌馍头脏啊?我告诉你,煤灰不脏!”
孙成蕙眼里禁不住蒙上了泪:“存义,你心疼我,我知道,可你也得为咱这个家,为咱矿五千多工人想想,你要真垮下来,我们可怎么办呀!”
刘存义大大咧咧地道:“垮不了,垮不了,存蕙,你不要把问题想得这么严重。”
孙成蕙这才说:“还不严重呀?刘矿长,你知道么?咱食堂的粮食只够吃三天了,我这生活科的管理员马上就当不下去了!你别光顾抓生产,忘了大家的生活。”
刘存义仍是大大咧咧,一边脱衣上床,一边说:“成蕙,这你别怕,咱不是农村的社员,咱工人的粮食计划有国家保障哩,吃完了就会调过来。”
孙成蕙提醒道:“咱这儿比较偏远,万一调得不及时呢?大家吃不吃饭?钱书记住院,新党委书记又没到任,里外都得你负责,你负得了这个责吗?”
刘存义这才警醒了,想了想,给粮库的田主任打了个电话。
田主任一点好声气也没有,说是调运上有困难,请刘存义再坚持几天。
刘存义急眼了:“田主任,你说得轻松!我怎么坚持?肚皮能坚持吗?建安矿在职矿工五千二百多,加上职工家属就有上万人,每周没有十万斤粮食就没法开张,可我们食堂现在只有不到六万斤粮了,三天以后大家就吃不上饭了。误了全矿生产,这责任谁负?!”
田主任也很不满:“刘矿长,你别冲着我发火,你矿食堂没有粮,我粮库里也没有粮,前一阵子都调出去支援外省了,不知道吗?这叫发扬**风格,咱安徽粮食堆成山,动不动就亩产十几万斤,咱不发扬风格谁发扬?”
刘存义火透了:“亩产十几万斤?这话我早想说了,你就是把地吊到空中六面种,能种出十几万斤么?吹吧,都使劲吹吧!反正吹牛不要报税。”
田主任说:“咋不要报税?这不报上税了!”叹了口气,又说,“刘矿长,和你说实话,你就是杀了我,我一周之内也调不出粮来,我看你们还是先找别的单位借借吧!计划粮少不了你们一两,现在只是在调拨上有些困难……”
刘存义气呼呼地放下了电话。
孙成蕙关切地问:“怎么样?”
刘存义闷闷地道:“粮库里真没粮。”
孙成蕙呆了:“那可怎么办?你这矿长总不能让工人们空着肚子下井吧?”
刘存义一言不发,想了想,又拨起了电话:“给我接省局靳维民书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