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喂,我问你,你的名字是不是就是天上那个月?」

她进京找他的第二天,指著天空这样问著。

「你说呢?」他坐在亭里,轻轻地微笑。

「我不识字才问你的!」这家伙,又不是不晓得。「不过,如果你是十五圆月的话,那我就会写。」简单的字她会。

「是么?」他望著她不自觉天真的脸庞,用著温雅的嗓音缓道:「我名为观月,观,乃看之意。观月的意思,就是看明月。你以後,只要在夜晚抬头望望天,就可以瞧见我了。」他似真似假,带些调笑。

「啊?」她回过头,对著他俊美又朦胧的丽颜,居然忘了本来该说什么。

那是第一次,她觉得一个人居然可以这么符合自己的名字。

细细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刻划出一条一条的深深黑影。

祖言真坐在阴暗的角落,低垂著头,就像是尊石像般,动也不动。

有人的交谈声传来,不是很清晰。跟著,脚步声接近,一个官兵模样的人手里端著木盘,走到她的牢房前,拉著锁门铁链敲向栏杆。

「吃饭!」

她没有立即反应,官兵不悦,更用力地敲打著,刺耳的噪音回绕在空荡的监牢里,令人头皮发麻。

祖言真抬起脸,只是木然。慢慢地爬向门边的木盘,她拿起碗,也不管上面放了筷子,直接抓起里面的饭菜就吃。

那官兵嫌恶地道:

「你这红毛鬼,该不会是喝人血的吧?」跟野兽一样。

她猛然狠狠地瞪著他,淡色的眸子闪著怪异的忿怒,那官兵吓了跳,想起传言外族人的眼睛多有诅咒,霎时噤声。

祖言真收回目光,并没有加以吵闹,饭菜弄得双手油腻,她依旧是大口地吃著。

官兵啧了一声,正要走开,却看见前方有来人,立刻跪下行礼道:

「大人。」

来者是一名六七十岁左右的男子。只见他挥了挥手,那官兵就退了下去。

随行护卫搬了把椅子放好,严嵩拉起袍摆坐下,睥睨著用手吃食的祖言真。

「你倒有趣,一般人受了刺激,会不吃不喝好一阵子,可你这女山贼却恰恰相反,像个饿死鬼投胎似的。」他道,眼底带著轻视。

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饭馆?

她置若罔闻,毫不理会,专心地吃。

「大人在跟你说话,听到没有!」一旁护卫用刀鞘扫掉她捧著的食物,怒斥道。

她停是停了,却还是不发一语。仅用手撑著地,维持同样姿势。

严嵩笑道:

「你很恨吧?居然被背叛了,他在外头锦衣玉食,你就被关在这儿暗无天日,怎么?是不是很想一刀杀了他啊?」

她似乎颤了下,严嵩见她有所回应,更是不怀好意。

「真是可惜,要怪就怪你识人不清,错信小人。」搧风点火著。

她抵在地上的拳头紧握著,仿佛要捏碎什么。

严嵩在心里冷笑。

「你是没法活著出去了,就在这儿待一辈子吧。」他起身,临走前不忘补充:「你们赤焰寨还真是恶名昭彰哪,光是逮住你这个少主,就给他带来不少功禄,我就代他,多谢你了。」

极尽讽刺地说完,他笑了几声。在经过看管官兵身旁时,命一旁护卫递了锭黄金给他,并低声嘱咐:

「十天後,找个机会假装放走她。」

官兵一呆,不明就里。这么大费周章抓来,又要放?

严嵩只用著极低的音量道:「照做。」

得领命。

在步出牢门之前,他回首望了一眼。面上表情煞是狠毒得意。

再也没比「背叛」更让人愤恨的了,虽然好像有人从中予以阻扰,使得他无法再加诬陷将邢观月问斩,不过,一旦他被逐出京师,届时,不论他逃到哪里,都将被人擒杀!

一甩袖,他移步而去。

牢间,祖言真只是垂著首。

她紧紧地握著拳头,全身轻颤著。瞪视地上那抹月光,良久良久,她抓起地上的石块,用尽力气地朝窗外扔去。

丢不到那明月,也无法宣泄她心中涨满的怨怒。

她昂首望著好一会儿,喃道:

「可恶……真是可恶……」

可恶!

她的低语,被风吹散,只能融进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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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大人,别来无恙啊。」皇宫内院中,严嵩假意巧遇,带笑问候著。

邢观月行礼,轻「嗯」了一声。

将他沉默的态势解读为阴郁灰败,严嵩好心地微笑道:

「又来面圣?」明知故问。

「是的。」他也仅是简单地回了一句,眼神却似好远。

「皇上身体不适,邢大人又是无缘面见龙颜了。」他已经被当成和盗贼勾结的贼臣了,现在才想求皇上,已经太迟了。严嵩在心里冷道。

「邢某知晓。」淡淡地回答著,他仍是不看对方。

哼。严嵩微微抬起下巴,道:

「你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即便是到了如此地步,依旧这么目中无人!」

「……严大人多心了。」说是这样说,但他美丽的双眸却低垂著。

「哼!」他极不悦,眯趄眼道:「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替我做事,那么我将帮你撤掉所有罪名。」

邢观月轻轻地倾著细致的颈子,仿佛听不懂他究竟在讲什么。

未久,才缓缓道:

「我也可以给严大人一次机会,劝你不要再惹我。」他说得轻声细语,却让人听得出来非常认真。

被送上了个冷屁股,严嵩脸色铁青。怒道:

「那你就回府等著接圣旨吧!」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就让他彻底地吃个够!

甩开袍摆,越过邢观月走离。

廊上,只留著邢观月一人。他伫立片刻,才低声道:「出来吧,人都走远了,你还想偷听什么?」

根本没人注意到的梁柱後,忽然有一身影现出。那是名面貌极俊逸的男子,气质玩世不恭,但动作举止上,却隐隐有著一种雍容尔雅的气度。

男子挥了挥身上的华服,笑道:

「你看到那老头脸上得意的样子没?他真以为姜是老的辣,把你完全给扳倒了。」真可惜,老姜是颇呛人,但不会比辣椒更辣。「他都没注意到你其实看来很开心么?」

邢观月抬眸,只问道:「我的罪刑是什么?」

「我想想。」男子抚著下巴,一拍掌,道:「和盗贼串通,抄家流放,永世不得返京。」唉呀呀,好可怜。

「不得返京……么?」邢观月轻声念著,唇角慢慢地牵出一抹笑。

「看看,我就知道刚好中你下怀。」男于叹了口气,摇摇头。「别人嘛,想尽办法要享受荣华富贵,偏你这人脾气怪,不爱当宫,连京城也不愿意待。」算了,当官当久了,人格可是会扭曲的。

邢观月没理他,续问:「俺答已经率军南下了?」

「是啊,就快到古北口了。」等於攻到家门前了,大概不出五日,消息就会传开了吧。男子抱胸,忍不住道:「你这么料事如神,以後可以去做半仙。」不过是个文官,居然连军情也能了若指掌,他怎么会跟这么恐怖的人做朋友?

不不,他们或许不能算是朋友。

「北方军粮不足,鞑靼溃我方军势南下,是迟早的事。」邢观月淡道,而後语带警告:「你想要继续在这烂泥里打滚随你,但如果你敢坏我的事……」

「不敢,不敢。」男子无奈地摆手,原本嘻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锐利。「咱们还得合作好长一段日子呢。」

他绝对不会与他为敌的,这样的过人才智,日後要是有了需要,能让他如虎添翼。

男子又道:「不过我说,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栽在一个女山贼手里。」这可真是始料未及的。

邢观月一笑,带著些许无奈:「只可惜……她可能很生气吧。」

「是啊。」男子打了个呵欠。「你没想好怎么解释?」那姓严的老奸贼这招的确高,离间了邢观月与山寨,重重地给了一狠棍,这样不仅切断对手的退路,更增加了对方得应付的敌人。

徐缓道:「我不解释。」如果信任产生嫌隙,那么怎么解释都还是会有疙瘩存在。

「你不解释?」男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那她可就会杀上门喽!」是玩真的喔,不是在说笑。

邢观月半抬迷人长睫,用著温温的嗓子,低声道:

「给自己喜欢的姑娘追杀,也是挺不错的。」

那是只有你才这样觉得吧?男子眨眨眼,一脸诡异。

「反正我也管不了你。」而且跟他无关。

邢观月没有接下去谈,见不远处有一青年走过,他道:「那是?」

男子顺著一瞧,耸了耸肩:「那是前几年的进士,听说资质不错,也是少年英才,十五为诸生,最近表现甚佳,以後可能也会入阁吧。」好像姓张……叫居什么的吧。

「是么?」邢观月敛眸。「希望他……能别被这皇宫给吞噬了。」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男子见他转过了身,撇撇嘴道:「你要去哪儿?」准备跑路么?

他回首,绝美的脸上有著诡谲的笑。

「我得回府等圣旨。告辞了,英爷。」也没等人回应,就先走一步。

被唤英爷的男子挑眉,有些不满。

「喂,我是宽宏大量,所以不跟你计较,否则你这么无礼,太过分了。」只能对著他的背影碎念。

邢观月什么也没听到,他只知道,他要离开这皇宫,这烂泥。

然後,永世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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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府。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啊!」

老总管很神奇地在长廊上奔跑,嘴里连连念经。

「什么糟了?」喜宝从外头走进,才回府呢,就看总管跑得像在飞,还以为自己眼花。

「喜宝!」彷佛遇见救星,老总管上前,激动地抓著他的肩膀。「喜宝,你去了哪里?我找你好久!」

啊啊?喜宝满脸困惑。

「欸,总管,你别老揪著我。」很难过耶!扭著身子挣脱,他道:「我出去看看大街上有什么动静啊,鞑靼都攻到咱们城外了,外头现在人心惶惶,乱得很,总管,你可别没头没脑地上街买菜啊。」到时倒楣给人劫了抢了,就别怪他没记得提醒。

「什么?」内忧外患了啊!老总管痴呆了一下。

「总管?」喜宝挥手招著魂,还拉回话题:「您刚是说什么糟?」会比外面更糟么?

「啊!对对!」老总管又激动地抓著他,念道:「糟了糟了糟了,糟了啊!喜宝!」还附带猛烈摇晃。

「不要摇……不要摇了啦!」喜宝被弄得七荤八素,险些一脚踹出去了。「我就是在问什么糟了啊!」大叫一声。

「喜宝!刚刚来了道圣旨,说主子与盗贼勾结串通,要将主子去官流放,明日就要来抄家了!」

「啥?」喜宝张大了眼睛。难怪刚才看到门口站了官兵,他还以为是英爷又溜了来,原来是来监视他们的!「主子居然……居然真的这么做了!可恶!」他甩掉老总管的手,拔腿就跑。

「咦?你要去哪儿啊?」老总管讶道:「喜宝!」方向弄错了吧?如果是想要逃的话,那里没有门啊!

「你还不快点!」笨总管!喜宝快速地叫道:「再不回房收拾包袱,主子就要丢下咱们了!」他一定不会让主子一个人走掉的,一定不会!

「咦?」老总管还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总之就是——」喜宝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声大喊:「快回房收拾东西啦!」

老总管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好半晌才能呆呆地应声:

「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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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总听得外面声响絮乱,似乎隐隐有什么事情发生。就连送饭给她的狱卒也时常心不在焉,心浮气躁。

她好像还听到他们讲些什么,谁要攻来了、是不是现在要逃之类的对话。

望向小小的窗口,天色已近黄昏。她轻轻眯眼,凝睇著那橘红色的阳光,撒落在遥远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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