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节课,我没写一个字。我的右手痛得难以忍受,从手腕手掌到指尖,全都肿了,肿得不能打弯儿、更不能握笔。整整一下午,我都是正襟危坐,一直处于高度的“备战”状态——虽然我左有张军、右有许丽,但是从今天中午那个恶魔砸桌子踢凳子来看,倘若真的发起狠来,只怕再来一个张军、一个许丽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还有个帮凶。但是,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我还是毫发未损。举目四望,恶魔呢?寻遍教室,不见魔影——以前放学不都是要喧闹着出门么?今天怎么是“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一个人跑出教室,直奔食堂,极干脆地要了一盘条装的小鲫鱼、一碟青菜、一份米饭,端进那个熟悉的餐厅,坐在门边的那个桌子上,埋头大吃起来。餐厅里没有往时的喧闹,难道他和他的喽罗没来吃饭?我偷眼看了一下——他的确没来。“啊!难得有这样清静的时刻!”我有些惬意地夹起第三条鱼送往嘴巴,刚咬到鱼,门口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笑声,抬眼一看——“王小丫!许丽!”然而,回过头来的却是两张陌生的脸。好像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掺着一丝无端的牵挂从心底淡淡蔓延,渐渐地,喉咙似乎再也咽不下任何东西。坚持着吃完了第三条鱼,我的胸就开始隐隐作痛——算了,不吃了。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向大门,却禁不住回望了另外一个刚才还痛恨不已的桌子——难道他也和王小丫一样不吃饭么?刚生出这个念头,又不禁骂起自己来——“他是个恶魔!你居然还在为他担心!简直是鬼迷心窍!”又去买了和我同样的饭菜,用两个一次性的饭盒装着,径直走向中文系的女生宿舍。宿舍管理员是个和善的阿姨,我只说了一句“请你帮我把饭菜拿给007班的王小丫,她不舒服。”阿姨就欣然地接过饭盒,连声说“你放心!这里的每个人住几楼几号,我都记得滚瓜烂熟了!”晚自习时,我早早地去了教室,因为我缺了三节课的笔记,必须赶紧补起来。拿着张军的笔记刚写了一句,就看不下去了——没想到张军牛高马大的,字却写得比芝麻粒儿大不了多少,我的眼睛平时看脚下的路尚且很吃力,现在看他这样的字不是残害人么?“周瑜,要不抄陈的……”我知道张军说的是陈世俊,但是,我却无端地不想借陈世俊的笔记——仔细想想和陈世俊住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与他并未发生任何的不快,相反,陈世俊还帮我说过两次话。来不及再多想其他,张军已经把陈世俊的笔记本摆在了面前——我不禁一怔,没想到陈世俊的字居然也写得这样好,再看一会儿,忽然有点怪怪的感觉,究竟怎样怪,我却说不出个一二三。“真是字如其人!”张军朝陈世俊的方向瞟了一眼,窃笑着说“人像女人,字也像女人!”我恍然大悟,眼前的字若不是知道是陈世俊写的,我一定会认为是出于一个温婉的女孩之手。可陈世俊却是个活生生的男孩呀!“快写呀!发什么呆?”哦!我赶紧收回心思,开始写起来。“我要活动一下,一坐下就瞌睡。”张军往后面跑去了,我扭头看了一下,王小丫和许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我看王小丫时,她没有看我,她正埋头写着什么。“也是在补笔记吧?”我不禁无声地笑了,她下午无故旷课半天,岂止要补写笔记,只怕还要被班主任点名批评吧?想到这里,不禁又为她担心起来,她已经因为我受了很大的伤,怎么能再承受点名的批评呢?“周瑜!你!”耳边突然响起激愤的话语,把我吓了一跳——因为我正在十分专心十分着急地写笔记,我要赶在晚自习下之前把两份笔记抄好,因为江枭习惯晚上睡觉前看看当天的笔记。“周瑜!”张军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张军,你怎么了?”我向后面看了看,都安分守己的,好像没发生能惹张军生气的事吧?张军黑着脸看了一眼我手下面的笔记本,然后看着我的眼睛,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语气说道“你,这个败类!”说完,他就收拾起他的书本、走出了教室。“天呐……”我终于悲叹起来,“我居然还在为那个恶魔写笔记……我居然还写得心无旁骛、细致工整……”我立即扔了钢笔“恶魔!我再也不会为你写笔记了!”我抓起笔记本准备将它撕碎,可是居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我为什么会不忍心撕碎它?捧着封面粗犷豪放的笔记本,我的心无端地颤动;看着那一行行一个个俊美飘逸的小楷,我的心莫名地疼痛。含着泪,我捡起钢笔,用颤抖的手把最后那点笔记写完,然后,还是用颤抖的手给笔记本的主人写下一句话“对不起,我想你也许不再需要我为你写笔记了,所以,明天我不再接受它了。”在我即将合上笔记本的那一刻,不争气的泪水滚滚而出,正好落在我写的那句话上。我慌忙用手去擦,可是,泪水已经在纸上定格成好几个醒目的无法掩饰的圆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