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在家过了元宵再去学校的,可是7就要开学。没办法,只好在5的早晨去那个近乎荒废的小站等火车。武汉大学要近得多,小胖哥完全可以在家玩到早上再去坐车。可是,吴嬷嬷要小胖哥跟我一起走——大概是看我一直撅着嘴巴、含着眼泪吧。小胖哥也出奇地听话,吴嬷嬷一说,他当即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和小胖哥相比,我是很不爽快的——早上濑在床上不起来,吃饭时端着碗发呆,路上被小胖哥使劲拉拽着、还不肯迈步。“昂——”的一声长叫,火车来了,停了。“小瑜……”妈妈把一个崭新的背包挂在我的肩上,“上车了就放在行李架上,别老是背着,会压坏你的……”在我和小胖哥的强烈要求下,尤其是在我近乎无理的胁迫(妈妈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不去车站)下,在吴嬷嬷、老校长不懈的劝导下,今天早上妈妈终于穿上了我为她挑选的那套黑夹袄,围上了那条“蝴蝶兰”丝巾,而且穿上了那双十年不曾穿一次的轻巧精致的黑皮鞋。在朝阳中,在微风中,妈妈简直就是一副画,一副任何画家都画不出来的绝美的画。“上车啦!上车啦!”车门处有人大叫。“小瑜!在催我们上车呢!”小胖哥一手提着一个背包,一手拉住我,“快点!”“妈妈……”我扑过去抱住妈妈、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妈妈……我不想去学校……”“什么!”妈妈身子一晃,猛地推开我,“你刚才说什么!”“小瑜!”小胖哥在我的胳膊上使劲掐了一下,笑着对妈妈说,“易姑姑,小瑜是舍不得你呢!”“哦……”妈妈好象松了口气似的,“你们……”妈妈看看我、又看看小胖哥,“你们只管好好学习,不要担心爸爸妈妈。你们学好了,爸爸妈妈就好了!”妈妈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慢很重,尤其是那两个“好”字,犹如钢钉一般砸入我的心里。“小瑜,你妈妈说得对,你现在还小,要多读书,不能呆在家里陪着妈妈。”吴嬷嬷又看着小胖哥,“小胖,你也要听易姑姑的话,好好读书,不准乱谈朋友!”“妈!你说什么呀!”“昂——”“快!火车要开了!”小胖哥拖着我就往车门跑。我刚被小胖哥拖上车,火车就开动了。“小瑜!”妈妈的手攀着车窗,“小瑜,到学校了给妈妈写封信……”“恩……”“知道地址么?”妈妈在轻轻轻喘息,她在跟着火车跑。“知道……”我的泪水再一次滚滚而落,“妈妈……你别跑了……”“易姑姑……”小胖哥叫了一声。妈妈的手放开了,妈妈的身影消失在车窗后面了。“哇——”我大哭起来。“你呀!”小胖哥取下我的背包,放在行李架上,“去年秋天你第一次去S市,也没见你哭这么凶……”我不理他,接着哭。“是不是越大越知道娇气了?”我还是不理他,接着哭。“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哭!”小胖哥突然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脸扭到一边。“你!”我暂且停了哭声,“你什么意思!”“不就是为那几个桂花糕么?”小胖哥还是扭着脸,“易姑姑把桂花糕给学生吃,你就一直闷在心里气!”“你胡说!”初二那天,来了三四十个小家伙,妈妈给他们一人一个桂花糕,结果把给我留的0个也都报销了。当时我的确很生气、很伤心。可是,妈妈说他们都是本村的孩子,是妈妈的学生,他们的妈妈又不都会做桂花糕,他们一人才吃一个,而我自从回来,不知道吃了多少“一个”。所以,没过半天,我就不生气不伤心了,怎么能说我一直在闷着生气呢?“还不承认呢!小扣!”“你再说!”我揪住小胖哥的衣服,“你再说一遍!”“哈哈!”小胖哥扭过脸,大笑着抓住我的双手,“不哭啦?刚才不是在哭吗?”“你!”此刻的我满被怒气冲塞,一声都哭不出来了。“喂!”小胖捏捏我的脸,很诡秘地说,“你知道我背包里装的什么吗?”我没说话,因为我的背包里装的和他一样,或许我还比他装的花样多,因为学生以及学生家长来拜年时带的好多东西,小胖哥都不屑一顾地搬到楼上丢到我的床上。而我,因为没有桂花糕了,只得退而求其次,把那些“特产”随便地装了一满包。“哼!本来想给你的,现在别想了!”小胖哥又把脸扭到一边了。“什么呀?”我忽然来了兴趣,“什么东西?”“说嘛!小胖哥!”我使劲摇着他的手,我最见不得、也最受不了谁卖关子。“想知道?”“恩。”“去把我的包拿下来!”什么东西呀!里面全是小胖哥的衣服!“哼!”我抱起背包砸向小胖哥的大腿,“骗子!”“小东西……”小胖哥慌忙接住背包,“谁是骗子?”“你!”我只差没指着他的大鼻子开骂了。“好哇!居然说我骗你!”小胖哥“哧溜”一下拉开背包的拉链,“呼哧”一声拽出一个塑料袋子,“睁大你的眼睛!这是什么!”“桂花糕!”我扑过去了,对着桂花糕扑过去了。可是,我扑到的却是小胖哥厚实的胸脯。我挣扎了一会儿,才坐起来——桂花糕还在小胖哥高举着的手里呢。“不给你了!说我是骗子啊!”小胖哥把塑料袋子装进背包里,“哧溜——”拉链拉上了,就在我的眼前。我不再说话,我把身体转了80度,然后,歪在靠背上,闭上眼睛。但是,我的心里却不止一次地说“沈正平,我不理你了!一辈子不理你!”“喂……”那个恶人在拍我的肩膀。“小瑜……”那个坏人在拉我的胳膊。“真生气了啊……”那个人把我拉到他怀里了,我挣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小老弟……”我鼻子被他捏了一下,又痛又痒——“啊切!”我打了个喷嚏。“你干什么呀!”——“啊切!”我又打了个喷嚏。“好啦!逗你玩的,这些多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啊?”我很想说,以前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可现在谁知道呢?人都是嬗变的!“好啦,我最怕你这样,一当起真来就要人的命……”小胖哥站起来,拿下我的背包,拉开他的背包、把那袋桂花糕拿出来。“看清楚啊……”小胖哥把袋子对着我的眼睛晃了晃,然后才装进我的背包。背包都安安稳稳地放在行李架上。“这下该满意了吧?”我心里是满意了,可嘴上不想说。“唉!这0个是易姑姑特意让我带到学校的,如今却给了你……唉!忍痛割爱啊……”小胖哥长吁短叹的,还偷偷地拿眼角看我。“扑哧——”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唉!怪不得易姑姑说你难养……”“什么?你胡说!”我刚刚平息的怒火好象又要窜起来了。“啊啊啊……不说不说……”小胖哥赶紧将我揽过去,“睡觉吧,一会你晕起来、吐起来,我可没办法……”也许是真的应验了小胖哥的那句话,越长大越知道娇气了,小胖哥在武汉下车时,我竟然也哭得稀里哗啦,要不是小胖哥急中生智,说了一句“你要是再哭,别人都会以为你是我刚过门的小媳妇儿”,我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从武汉去S市,还很有一段路程,我听小胖哥的话,在座位上翻来覆去地睡觉。渴了,就买点水;实在饿得不行,就吃点背包里的“特产”,那0个桂花糕,我看了许多次,也摸了许多遍,可半口都没舍得吃。长途坐车,虽然没有干什么体力活,但是却比干体力还累。加上我一直有些晕车,一睁开眼睛,胃里那蠕蠕爬动的莫名的东西就想吐出来。所以,等那天的黄昏到达S市时,我几乎连站起来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背背包。一阵眩晕。我站在地上了么?又一阵眩晕。还是得走啊,总不能躺在车站吧?刚摇晃了半步,却撞到一个不明物体,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人,所以我也就没说“对不起”。不明物体没有动,看来的确不是人。我就摇晃着从侧面走。刚走一步,又撞到一个不明物体。“见鬼!”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正准备再换个方向走,背包却突然离开了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我的腰突然被挟住了!我的脚也悬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