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暖阳慵懒地照射下来,似乎可以赶走心灵深处的忧虑和阴霾。
陈英在这样的天气里,惬意地徜徉在校园中,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和阳光一样和煦宜人。
宁城的学校不知凡几,认真数来怕是要花上一天的功夫也说不完。不过凡有行业自有行首,宁城的小学有两家多年来遥遥领先。因名字里都有“实验小学”四个字,宁城人便冠以路名来区别,就是众所周知的琅琊路小学和龙江路小学。
陈英前世认识一个炒股高手,他是土生土长的宁城人,有一次网上聊天说到送儿子念小学时,提起宁城这两家学校。琅琊小学在外名气很大,学生注重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在国际国内得到许多大奖,而龙江小学是宁城市民的最爱,因为学校对学生的成绩抓得很紧,重点初中升学率几近百分百。总之两家学校是伯仲之间、各有千秋,相互间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不知是不是天意使然,两家小学建校几十年没有搬迁过,仅隔着一个城市公园。据说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在路上见面,有勾肩搭背谈笑风生的,也有怒目而视相互找茬的,俨然上升成两个派系的缩影。
陈英要参加的比赛明日周六在龙江路小学举行,今天她是过来探路的,顺便参观一下更心仪的琅琊小学。
学校面积不大,远不如县里的学校动辄占地几百亩。不过环境很好,校内有湖有假山,植被密集,即使是冬天万物凋零,也可以想象出来年春天繁花似锦的妖娆美丽来。
门卫处没有人阻拦,陈英轻易地溜进来,信步走在校园,在偌大的图书馆礼堂前站了一会儿,继续向教室建筑群去参观了。
恰是上课时间,校园内很安静,偶尔会从教室里传出教室的高声教导,让陈英不错的心情更添了几分宁谧。陈英不由自主地想到,在一个环境优雅的学校做个教室是个不错的职业选择,人在这样的气氛下待久了定能培养出幽远的气质来。
正胡思着,前方传来整齐朗朗的读书声:
生活是多么广阔,
生活是海洋。
凡是有生活的地方就有快乐和宝藏。……
陈英心念一动,走了过去。
去参加歌咏队,去演戏,
去建设铁路,去做飞行师,
去坐在实验室里,去写诗,
去高山上滑雪,去驾一只船颠簸在波涛上,
去北极探险,去热带搜集植物,
去带一个帐篷在星光下露宿。
去过极寻常的日子,
去在平凡的事物中睁大你的眼睛,
去以自己的火点燃旁人的火,
去以心发现心。
生活是多么广阔,
生活又多么芬芳。
凡是有生活的地方就有快乐和宝藏。
稚嫩的嗓音很快念完了这首不讲究押韵的自由体诗。陈英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外,看见教室里每一个孩子都带着孩童不谙世事的无邪,哪有一丝对刚才所读诗句的感触?若干年后再听这首诗是否如同站在这里的自己一般感慨良千?
陈英心有所感,怔在当场,当年自己可也是这般天真不解忧愁?孩子天真烂漫的声音,却如同“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在顷刻间破解了自己的作茧自缚。
现在的自己,在经历了纷繁复杂的事件以后,何曾静下心来在平凡的事物中睁大眼睛?又多久不曾“以自己的火点燃旁人的火”“以心发现心”?只觉得自己是孤魂,住在一个人的城堡,不去靠近人群也不许别人进入,便以为不会受到伤害,保护的太过,对世界的防备太甚,殊不知错过了生活中多少快乐和宝藏。把生活这潭流动的活水生生过成了无波死水。
陈英陡然觉得,这次来宁城达不到目标也没有关系,回去要和父母常联系,要多交几个朋友,要活得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肆意,要做会最简单最原始的自己。回到一切没有发生的最初,可以哭,可以笑,可以不要任何人的保护,可以不去在乎现实的残酷,可以勇敢寻找自己心目中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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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级一班的班主任唐跃奇怪地关注着窗外走廊上发呆的女孩。没有戴红领巾,不会是本校的学生,存在感很强,课堂里不少学生在向她张望了。
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洋气,粉色高领毛线衣,外穿白色兔毛夹克,下身是件黑色牛仔,脚上穿着罕有的咖啡色马靴,背着一个可爱的米奇双肩包。扎了个高马尾,刻意的歪在一侧,从正面就可以看到绑在上面的粉色棉质大蝴蝶结,把平平的长相衬出几分俏皮甜美来。
这样的打扮在琅琊小学学生中不算稀奇,学校只规定在周一升旗仪式必须穿校服,其余时候学生自可以打扮的花枝招展。本校有许多或是富豪子女,在吃穿上攀比是很正常的。关键是她的那双狭长的眼睛,透着一股从孩子身上不可能感觉到的沧桑与睿智,仿佛是个落净铅华的秦淮女子,又仿佛是久阅人世的老人,风尘仆仆地一路走来,经历了支离破碎,正用包容的胸怀去感知自己的过去,期盼着未来。
唐跃失笑,晃晃头甩去脑子里的遐思,真是文字工作做久了,连看个孩子也想到这么多来。其实,只是个看上去特别点的孩子,不是吗?
干咳一声,唐跃肃颜对着下面的学生讲析起这首《生活是多么广阔》要表达的意思,细细地分析每一句话,最后要求每人写一篇读后感,一节课后上交。
学生间在各自的范围小声地讨论了一阵子,慢慢否静下来,开始构写自己的作文了。唐跃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虽然琅琊的升重率比不上龙江,但学生的自主能力是不容置喙的,懂得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这也是他不愿去死板板的龙江小学教书的唯一原因。
回到讲台上,唐跃注意到外面的那个小女孩在站着,终是按捺不住好奇,漫步踱出教室。
“小朋友,你来找人吗?”唐跃和气地问道。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陈英吓了一跳,退了一步才发现时教室里的那个老师,刚刚只顾看学生没在意他,近看却是一派儒雅的学者风范,散发着中年男人的特殊魅力,很难和一名小学教师联系起来。
陈英不是还没见识过社会的白纸,她知道教师这个职业并不是宣传的那么光鲜,也不是每个教师都能担当孩子发自内心最真挚的崇拜,但眼前的这个人似乎用他独特的温文,诠释着什么是真正的“灵魂工程师”。陈英想,没有那个学生会拒绝仰慕这样一个老师。她展颜一笑,据实以答:“不是,我来考察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