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雨如酥
牛毛一样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冲落了叶片上的灰尘,泥泞了道路,一辆普通的驴车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因路上仅有这么一辆车,所以格外醒目,来往的人难免都要看上两眼,即便看不到车中人是谁。
章台是个小地方,从兖州到这里需要一天的路程,因附近都是群山环抱,反而不受外面的影响,民风格外纯朴,也有彪悍的地方,这里实行抢亲。
每年的五月,章台都有一场盛会,未婚男女皆可参加,若是女子看上哪家男子,抢回即可,而男子若是不愿意被抢亲,则会佩戴当地的一种菊花。菊者,拒也。婉转地表示了拒绝的意思,又不损盛会的热闹。极是有趣。
曲明离家已久,曲宁对章台几乎没有什么记忆,好在罗清凤一到章台便找了一个当地的导游,慢慢访来。
工夫不负苦心人,只找有小院有桃树的人家,最终找到了那所几乎成为废墟的房子,太久没有人居住,大门上的锁已经锈掉了,有钥匙也没用,只能破锁而入。
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让人眼前一亮,杂草遍地,右侧只有一棵桃树,枝叶茂盛,树上几朵未曾凋谢的桃花,承接着雨水的滋润,映衬着破损的房屋,格外地鲜亮。
“这房子肯定不能住人了,还是不要进去,这雨虽小,也怕水滴石穿!”
导游是个农人,唤作二姐,黑黑的面色略带饥黄,身材瘦小,褐衣穷裤,笑起来显得质朴,唯独牙黄了些,她家中一帮姐妹。唯独她最为瘦弱,为当地人所不喜,至今未曾娶夫,依靠帮人干活糊口,算是村中的闲人。
罗清凤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一下车就拉住了曲宁,听得“水滴石穿”不由多看了一眼这个会用石头砸开锁头,却不像读过书的导游,“你怎么知道水滴石穿的?”
“看就知道了!”二姐指了指前面,罗清凤顺着她的手看去,章台气候潮湿,建房子的时候除了地基之外还常常多加一层青石,跟地龙有异曲同工的用途,等到冷时在石下烧火,热气透着石板冒上来,干净暖和。
这种青石常常是宽绰出来一些的,雨水落到瓦片上,汇聚多了顺着瓦片流下,从房檐落下,砸在青石上,旁的地方不说。那檐角地方,雨滴反复滴落,位置不变,青石对应地方便有了浅浅的小坑,这样的坑少有人去研究怎样形成的,便是知道了,也不会简单说出来。
“你读过书?”罗清凤回头问着。
听得问话,二姐嘿嘿一笑,挠挠头,她的一把头发乌黑浓密,用树枝当钗绕住了,又扎了个布巾,这一挠,粗拉出些许不整齐的发丝来,“就认得几个字。”害怕罗清凤不信,她又补上一句,“我偷偷学的。”
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书院,有钱的人家会请了人来给自家的孩子教学,而没钱的,便可能一辈子都不认识一个大字,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哦。”罗清凤点点头,这位二姐倒是个难得细心的人,最难得还是有这份上进心,以后若是还肯努力,也能够衣食丰足。
曲宁等罗清凤说到一个段落,便靠过来悄悄说了一句话,罗清凤看了看那破旧的危房,摇了摇头,说:“先回车上去。咱们等雨停了再说。”
“放心,这雨一会儿就停!”二姐凑趣地说着,曲宁并不搭理,绕过二姐上了车,二姐自从知道罗清凤和曲宁不是一对儿,便常是小意殷勤地往曲宁面前凑,讨好之意明显。
罗清凤暗笑,凭曲宁的人才,是看不上这样的农人吧,不过,这样纯朴的好逑之心倒也不应因人而抹杀。这般想着,便只冷眼旁观,这二姐是惯于在人眼色中打滚的,做的并不过分,处处都恰到好处,若是不看那黄牙,她的相貌也还算是中等,唯独脱不了农人习气,气质不佳。
学琴的人最重气质,就如琴声最重意蕴一样,仅这一点上,二姐就不会入了曲宁的眼。曲宁对二姐的讨好视而不见,完全漠视。每每都让人有泄气之感。
二姐痴痴地看着曲宁上车的背影,面露颓然之色,一会儿又打起精神来反复叙述不久即将到来的盛会,也就是抢亲大会。
“说得这么热闹,你参加过几次盛会啊?”罗清凤和曲宁坐在车中,二姐坐在车辕上,和车夫并排,侧着身说话,却也不敢掀开帘子。
“两三次吧,每一次都挺热闹的。”二姐的声音很好听,酥而不软。有一种干净利落的爽利,好像雨后晴空,干净明亮。隔着帘子,看不到人的时候,只听这样的声音,实在是一种享受。
“啊,那你岂不是抢了两三次亲?”
“没有,没有!”二姐急了,连忙摆手,一时不慎,胳膊肘撞在了车棱上,哎呦一声压下痛呼,忍着酥麻辩解道,“我只是看看,一次亲都没有抢过的,我现在还没有夫郎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