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点了点头：“反正肯定是温绪要干什么坏事，欠揍了吧。”</p>
侯曼娥：“…”</p>
侯曼娥被她平淡肯定的口吻噎住了，有那么一刻，她都有点同情温绪了——好歹是个挺有牌面的大佬，小说里标准男主配置的疯批美人，在林然心里都沦落成什么形象。</p>
“我本将心向林然，林然把我当狗逼”，可真是让人伤心…个屁啊！</p>
妙极了！</p>
让他敢欺负她，还敢觊觎她家林然，个死变态也不照着镜子瞅瞅，他自己那狗德行配嘛？！</p>
侯曼娥心里爽得不行，她亢奋提议：“那咱们现在干嘛？咱们过去帮晏师兄把他揍趴下吧。”</p>
林然蹲坑状托腮想了想，也觉得温绪有点烦，虽然暂时不好搞死，但趁机揍一顿出出气还真是不错：“那也行——砰！”</p>
林然话音未落，耳边就是一声巨响，周围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梁柱再也支撑不住，瞬间断裂，房顶轰然塌下来。</p>
温绪和晏凌眼神同时一凝，一个收剑一个撤阵，看见蹲坐在那儿的林然，反身就朝她飞去，同时伸手一个要握手臂一个要揽住腰。</p>
“林师妹！”</p>
“林姑娘——”</p>
两道声音戛然而止，他们俩眼睁睁看着，林然噌地站起来，一把抄起侯曼娥，撒丫子哒哒就往外跑。</p>
温绪&晏凌：“…</p>
温绪眉心跳了跳，忽而笑了：“看来晏公子这个师兄在林姑娘心里也不过如此，到了这危急关头，林姑娘最关心的还是旁——”</p>
“师兄师兄！你快出来别和他打了！”</p>
响起林然大喊声：“房子要塌了，他爱在里面在里面，别给你也砸着！”</p>
温绪：“…”</p>
温绪拒绝承认那个“他”是指自己。</p>
可晏凌却微微侧首，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p>
那一眼，看似清冷寡然，可分明乍出一线独属于年轻人的轻狂挑衅。</p>
青春，鲜活，正直、干净，连凌厉都是昭然明亮。</p>
无怪能得她欢喜。</p>
温绪笑了，笑得眼底一片骇人的寒凉。</p>
“晏公子。”</p>
大块的碎石坠在脚边，他屹然不动，只徐徐道：“水蚀生于幽冥绝地，少人听闻，但晏公子却知之甚详、张口即来，看来晏公子对这些奇诡之地兴趣颇深啊。”</p>
晏凌冷冷看着他，神色漠然不变</p>
只是袖下握剑的手，缓缓握紧，手背分明根根青筋暴起。</p>
“哦，是我忘了，以晏公子的身份，理应是有所了解的，只是不知道…”</p>
温绪屈指抵唇，轻轻一笑：“…万仞剑阁诸多的长老弟子可知晓，他们给予厚望的首徒大弟子，其实生而一双…黑渊重瞳。”</p>
冲天杀意瞬间爆裂。</p>
温绪一拂袖侧身躲开剑风，猛地哈哈大笑，笑声诡谲又猖狂，像不可名状的怪物自万丈深渊之底撕裂开血盆大口——</p>
他看着那双目赤红、手执龙渊立劈而来的晏凌，一掌抵出屏障，另一只手却自宽袖中带出了一把古朴的蒲扇。</p>
蒲扇半新不旧，素色圆叶边缘微卷，手柄磨得柔润，本该是色泽暗沉的，可偶尔被剑光反射，却似盈出一层雾色朦胧的光晕。</p>
温绪看了看蒲扇，眼神泛开奇异的光。</p>
“不如，便现在吧。”</p>
他温和一笑：“你也等不及了，是吧。”</p>
蒲扇开始不可抑地颤动，像是有什么迫不及待要破封而出。</p>
温绪笑着，握住了蒲扇的手柄，立起。</p>
林然扶着晕乎乎的侯曼娥站在外面，时不时得踩一踩周围还没死绝的水蚀，看那俩人还没出来，有点奇怪，探着脖子去看，就看见晏凌杀意毕现、一次次不顾一切对温绪挥剑，而温绪…又拿出了他那柄招牌式旧蒲扇。</p>
林然顿时急了。</p>
你说这温绪，不就打你几下，也没把你打死啊，你咋还认真了呢，连蒲扇都掏出来，这是玩不起啊。</p>
除非生死关头，林然一般是不插手主角们的历练；但是这次不一样，晏凌肯定是为了护住她们才和温绪打起来的，自家师兄现在还是新手村状态，而温绪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有挂老变态，这打起来不对等，林然不能让自家师兄平白被欺负了。</p>
林然觉得自己的逻辑很圆、理由很充分，于是对侯曼娥道：“你自己站好了。”</p>
侯曼娥呆呆：“什…喂！”</p>
身边突然一空，侯曼娥一个踉跄，惊呆看着林然提着风竹噌噌就上了。</p>
温绪看着杀来的晏凌，眼底笑意愈浓，蒲扇抵住龙渊剑尖，他手一推，圆叶边缘与剑刃交错，电光火石间，剑风划落他鬓角的碎发，而圆叶也将顺势划开晏凌的手腕——</p>
就在那一瞬，清冽剑风拂面，点水的力道轻巧一挑，蒲扇圆叶擦着晏凌的袖口而过，没有伤到他分毫。</p>
温绪眸色微暗，猛抬眸，看着已青竹般亭亭立在晏凌旁边的林然。</p>
她一手拎着风竹剑，一手扯着晏凌袖口，苦口婆心：“师兄，冷静师兄，你不要和他生气，那就中了他的计了，他不是好东西的。”</p>
温绪气得脑子嗡嗡，灵力反噬，喉口发痒，一口血直接咳出来，怒极反笑：“林然——”</p>
“你看，他都吐血了。”</p>
林然瞥他，扭头悄咪对晏凌道：“不用你动手，要不了多久他自己就凉掉了。”</p>
林然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还是有点便宜温绪了，于是凑到晏凌耳边声音更小：“…像他这种蛇精病，这样正面杠是不行了，你要实在不开心，哪天我们悄悄套麻袋动手，卷好了往来时那条深渊下面一扔，神不知鬼不觉，埋都不用埋的。”</p>
温绪：“…我听得见。”</p>
林然瞅了他一眼，神色自若：“哦。”</p>
温绪：“…”</p>
那一只手拽住他衣袖，力道不重，却仿佛把晏凌从某种幻境中生生拽出来。</p>
晏凌紧咬着后牙，身上凛冽杀意未散，侧头看她，</p>
林然对上一双泛红的眸子，布着血丝，压抑又隐忍，明明是在怒，可是她看着，却莫名觉得难过。</p>
那是他心口压得最深的痛苦，是一直压在他肩上最沉重的大山。</p>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从孤僻削瘦的少年，长成高高帅帅、苍柏一样挺拔正直的青年。</p>
可他却不能像那些无忧无虑的名门骄子一样，理所当然地有着光明灿烂的前途——他的那条路，漫天昏暗，死寂荒芜，却只能咬着牙，淌着血，一个人，一步步地走。</p>
林然忽的心软了。</p>
“师兄，我们别和他耽误时间了。”</p>
她放柔了声音，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哄他：“我们是不是还得去找楚师姐？你知道她在哪儿吗？”</p>
晏凌一眨不眨看着她，好半响，才像是回过神来，眼睫轻颤：“…嗯。”</p>
“我不知道…”</p>
他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难听，他抿一下唇，声音愈小，甚至带一点小委屈：“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我没找到她。”</p>
“没事没事儿，我们陪你去找。”</p>
林然好声好气：“我可擅长找人了，真的，一会儿就能找到楚师姐，然后咱们人齐了，还得去找秘境主人的至宝呢，咱们还得寻结丹的机缘呢，大师兄得好好的才能保护我们，师兄你说对不对？”</p>
晏凌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她可认真看着他，明明也只是个少女的模样，脸上甚至还有一点婴儿肥，却一本正经地哄着人。</p>
他心里酸软得难过，又像是能开出一片鲜活的花来，他垂眼看着她拉住自己袖口的手，想去握住，又不敢，只敢用指尖悄悄地、小心地碰一下。</p>
这是他喜欢的女孩儿，一直喜欢了很久很久的女孩儿。</p>
他心尖发颤，像是被枫糖一圈圈缠紧，缠得酸涩，明知这样不好、明知该挣脱，却甜得根本无力抗拒。</p>
他怕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睛，只低垂下眉眼，轻轻点头：“好。”</p>
温绪冷眼看她变了张脸似的，轻声细语哄那年轻人，又看那年轻小子装模作样、摆出个可怜模样，喉结轻微滚动，只觉又一口血滚到喉口，恨不能咳他们一脸。</p>
他喉间滚出一声冷笑，林然转过头，明透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眼神微冷，分明一线清冽的警告。</p>
温绪一滞，心头骤涌出滔天怒意，轻扯唇角，正要说什么，忽听远处轰然一声重钟鸣响。</p>
三人同时顿住，紧绷肃杀的气氛瞬间凝固。</p>
“长明钟响，云天宫开。”</p>
温绪微怔，那转瞬不可抑的怨妒意气释然滞住，理智重新回笼。</p>
他默然片刻，反手收起蒲扇，眉目重新变回温家大公子该有的温润柔和。</p>
“恭喜林姑娘，恭喜晏公子。”</p>
他行云流水微微拱手，笑得眉眼弯弯：“看来这凤凰认主，要花落剑阁了。”</p>
……</p>
楚如瑶猛地睁开眼。</p>
她身边幽暗的密道和无穷无尽的水蚀不知何时都已经消失，头顶是空旷的云海，苍茫山河在眼前如画连绵，而她站在山尖，周围是繁茂葱郁的花草，不远处还有几座秀美的亭台阁楼。</p>
楚如瑶愣了一瞬，脚下不自觉动了动。</p>
“别动。”</p>
散漫好听的女声，懒洋洋说：“别踩坏了我新种的花。”</p>
楚如瑶僵在那里，愕然转头，看见一个松松垮垮披着浅粉长裙的高挑女子，拎着个小花锄，慢慢悠悠自山那边尽头走来。</p>
楚如瑶虽是剑阁大师姐，但毕竟太年轻，阅历不够丰富，为人处事上不免青涩，当时就有点发愣。</p>
她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拱手，颇为拘谨地问好：“晚辈万刃剑阁，楚如瑶，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是…”</p>
“我啊，当然就是你们要找的人。”</p>
粉衣女子径自绕过她，秀长柳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明明该是花般的娇柔纯良，却凭生一股睥睨天下的倨傲妩魅：</p>
“云天之主，千琉恣。”</p>
……</p>
“当——”</p>
“当——当——”</p>
重钟撞响的声音响彻整个云天秘境，仿佛有一股浩大的力量突破重重结界，直冲天空，瞬间漫天阳明气清，斑斓的云彩缓缓聚拢。</p>
云天秘境外，各宗各派正在等候的长老都是一愣，随即大喜。</p>
“长明钟响，祥云瑞聚，云天凤凰要出世了。”</p>
剑阁元婴长老欣慰抚了抚长髯，在手中宗门令牌打下一道讯息。</p>
万刃剑阁，祁山主峰。</p>
水榭旁，竹阁小筑之上，阙道子放下茶杯，看着宗令上闪烁的光晕，顿时抚掌笑了。</p>
“师兄！云天宫现世了。”</p>
他望向窗边负手静立的修长人影，笑道：“我们家的小凌小瑶，还有你家的小姑娘，终于能回来了，可不必你在这里天天念着了。”</p>
窗边人一顿，慢慢转过身。</p>
正是夕阳日落之时，余晖倾泻了半山霞红，透过半敞的窗，映过他肩，映出一道清瘦修挺的人影，冷肃清俊的脸廓，却有一双清风般温和疏朗的眉眼。</p>
“你说得什么话，孩子头一次出去，不知风不知雨，不是你忧心得絮叨个不停的时候，倒是先来挪揄我。”</p>
江无涯抵唇轻咳两声，语气无奈，眼尾却止不住地舒展，似拂风清波泛开涟漪，名士风流。</p>
“不过…还是早日回来得好。”</p>
他微顿，终是没忍住，轻轻笑起来：“…真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