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烁闭上眼，偏过头去：“功亏一篑。”</p>
“不是功亏一篑！我不是一定要回去，大家平安才是重要。”</p>
林然认真看着他：“我们努力过了，景烁，谢谢你，报过平安、见到一面说两句话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特别高兴。”</p>
他没有说话，片刻，他伸手反抱住她，紧紧的。</p>
青光渐渐被罡风击碎，就在林然打算靠肉身硬杠的时候，忽然脚下一平，柔和的月白光痕闪烁，一笔一划浮现出一个清俊典雅的“落”字，四周灵气缠绕其中，载着他们自罡风中缓缓坠落。</p>
林然扶着元景烁踩在地上，抬起头，笑着遥遥对方舟招手。</p>
“快看！林师妹没事了！”</p>
“林师姐再见！”</p>
“呜呜师姐再见啊。”</p>
楚如瑶和方舟一众人这才松一口气，晏凌眼底骇然蔓延的猩红才停滞，缓缓松开攥裂船沿的掌心。</p>
所有人都在开心热情招手，晏凌攥着船沿，一眨不眨望着她，直至空间裂缝快要遮蔽所有的视野，才缓缓扯出一点笑来。</p>
你答应的，晏凌默默想，你答应了，就得做到。</p>
你得好好等着，等我们来接你。</p>
林然看着方舟消失在空间裂缝中，徐徐吐出一口气，心中怅然又高兴，总归是高兴更多。</p>
能见到一面，让他们先放下心，之后取得联系再见面就会很轻松了。</p>
身后脚步声快步而来，月白长衫的俊秀青年关切：“还好吗？”</p>
后面云家长老追着：“少主，这里太危险了，请快上兽车。”</p>
“云兄。”元景烁哑声：“没事，多谢……”</p>
话没说完，他身形晃了晃，倒头就往地上栽。</p>
“景烁。”</p>
林然赶紧扶住他，云长青探了探他经脉：“是灵气耗空了，没有大碍，先上车离开这里。”</p>
云长清扶着元景烁靠在兽车软榻上，给喂了颗丹药，转头就见林然眼巴巴瞅着他，笑：“没事，他体内被下了封禁之术，他该是动用了里面封印的部分力量，承受不住才昏过去，虽然过程煎熬了些，但这种机会难得，反而对他有益处，休息一阵就好了。”</p>
林然也知道，听云长清也这么说便安心了，望着元景烁布满冷汗的脸，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汗。</p>
云长清望着她，忽而叹一声气。</p>
林然转过头，云长清微微苦笑：“那日你说你们是姐弟，我便当你也姓元，晏凌与我说起他的师妹林然，我虽觉气质与你有些相像，也完全没想到，若早知真是你，我但凡提一嘴，你们就不会错过了…是我不好，让你们凭生这番波澜。”</p>
“是我没来得及告诉您名字。”</p>
林然笑：“千万别这么说，前辈几次帮了我们，我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p>
“不必叫前辈。”云长清莞尔：“我出身圣贤学宫，辈分算你半个师兄，你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师兄吧。”</p>
林然笑：“云师兄。”</p>
她声音清清亮亮的，云长清心里欢喜，抿着唇笑，问她：“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我记得景烁说要去金都…你呢？”</p>
林然想了想。</p>
她是想先回剑阁看看师父阿辛的，但若是她自己乘公共方舟从各个州府转道，怕不是又得几年才能回去，但现在已经和师兄他们取得联系了，不管他们去了哪儿，完事后总会尽快过来找她的，她不如就在这里等着。</p>
而且元景烁这样，她也不太放心，干脆陪着他把这一劫度过去再说。</p>
林然道：“我也去金都。”</p>
云长清愈高兴：“正好，我也会在金都留一阵，你们就留在…”</p>
“放肆！何人敢闯云家仪仗？！”</p>
“我、我找然姐姐。”</p>
云长清听见外面喧哗，掀开帘子看去，见亲军面前正站着个娇怯瘦弱的粉衣姑娘，旁边林然也看见是小月，解释说：“是和我们一起的。”</p>
云长清对小月没什么印象，见林然开了口，就点点头：“把她放进来。”</p>
亲军让开，小月提着裙裾慢吞吞走上兽车，看见云长清，怯生生一福身，就躲到林然身后。</p>
云长清笑了笑，礼貌地移开眼。</p>
小月扭头看见昏迷的元景烁，捂着嘴惊讶：“元大哥是怎么了？”</p>
林然：“灵力透支，昏了。”</p>
“怎么会这样…”小月眼中顿时浮出泪光，抱住林然手臂楚楚说：“元大哥好可怜，然姐姐，小月舍不得…”</p>
林然手臂被搂进柔软的怀里，清晰感受到从水蜜桃变成小笼包的变化，目测还有可能更小下去。</p>
古人诚不欺我，漂亮的女人会骗人，不仅嘴会骗，连胸都骗。</p>
林然瞥她一眼：“他说之前把你甩下了。”</p>
小月咬唇，脸颊升起红晕：“小月不在乎，元大哥怎么对人家人家都欢喜。”</p>
林然无言以对，可以，这很真爱。</p>
小月看着她无语的表情，脸颊轻轻贴在她手臂上，满脸甜蜜地笑起来。</p>
回来就好了。</p>
她别想跑掉。</p>
云家仪仗迅速离开，并未注意后面一些人望着他们车队的背影。</p>
慕容芸眼看着那个救了自己的俊美郎君被扶上云家车队，咬咬唇，对旁边侍女说：“给我去查他的身份，查他和云家什么关系，他的事我全都要知道。”</p>
侍女：“是。”</p>
想到之前少年救自己时拧眉望来的神色，那种冷漠的英俊，慕容芸不由两颊泛红，恍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说起正事：“父亲在哪儿？”</p>
侍女连忙回：“老爷已经回去，半路听说小姐的兽车毁了，很是担心，特意派了几位长老来接您。”</p>
慕容芸随意点点头，又问：“那个贱人呢？”</p>
侍女知道她说的是谁，嗫嚅着：“…罗夫人随着老爷一起走…”</p>
慕容芸勃然大怒，想到那个贱人不仅没死还跟着父亲走了，反而自己留在这儿遇险，啪地就甩了侍女一巴掌：“瞎了你的狗眼，一个青楼楚馆的下贱东西，千骑万枕的狐媚玩意儿也配叫夫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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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奴婢说错了。”侍女捂着肿起的脸慌忙跪下：“请小姐息怒，请小姐息怒。”</p>
慕容芸余怒未消地把侍女踹开，胸口起伏几下，转身怒气冲冲上了兽车：“走！回府！”</p>
跟随云家车队进了金都，云长清邀请他们去云府暂住，林然婉言谢绝：“我们已经受过您很多帮助了，这点小事我们可以，不能再麻烦您了。”</p>
云长清望着她客套的模样，忽然笑了：“林师妹，我也不是待所有人都这样好，我说与元弟结拜，是真的格外看他有缘，把他当兄弟当朋友看，你不用客套、也不必觉得麻烦我，我不想和你们讲究这些。”</p>
林然愣了愣，抬起头见他神色坦然，目光清正又带一点狡黠，一瞬间好像脱下了氏族少主和学宫传人的完美壳子，有了些自己人的亲近气。</p>
林然一挠头，笑容也更真诚起来：“云师兄，那我也不与你客气了，我们习惯了在外面，住得自在还没那么多规矩，你也看出他是个骄傲性子，到你那里去寄人篱下他是不乐意的，到时候是要给我甩脸子的。”</p>
“这才像是实在话。”</p>
云长清弯弯眼睛：“好，那我便给你们选个合适的地方——金都鱼龙混杂，你们初来乍到安置不方便，我也算半个地主，尽份地主之谊不要再拒绝我了。”</p>
林然爽快：“那就先谢过云师兄。”</p>
如果是常住，住客栈就太乱了，云长清着人牵线给找了座僻静的小宅院，把他们那匹疾风马留下，又亲自把元景烁扶到屋子里躺着，才对林然说：“今日之事看见的人虽少，也总会传出去，你虽是剑阁亲传，可毕竟还没结丹、没有自保之力，这世道人心险恶，有时便是剑阁也鞭长莫及，若有人问起，我便打算以云家身份为你护持一二，你意下如何？”</p>
林然没想到云长清考虑得这么细致，不愧是大氏族的少主，这些人情世故上思虑很周全——关键是他愿意下心思为你周全。</p>
林然不好意思：“我占云师兄太大便宜了。”</p>
“不打紧。”云长清看了看她，轻轻一笑：“我心里欢喜。”</p>
云长清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告辞了，林然进屋去看元景烁。</p>
他还没醒，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又冒出一层细密冷汗，睡梦中浓眉都紧紧锁着，像是很痛苦。</p>
小月站在床边，见林然进来，立刻怯怯低泣：“然姐姐，元大哥还没醒，看起来很难受，人家好想帮帮元大哥不要这么难受…”</p>
说着心疼，元景烁嘴唇干得快裂了，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跟啥都没看见，连水都不给倒一口。</p>
林然觉得爱情真是太复杂了，尤其是小月这样蛇精病姑娘的爱情。</p>
“你给倒杯水来，再打盆清水。”</p>
林然使唤她倒水，自己坐床边，给元景烁又喂了颗云长清留下的丹药，握着他手渡些元气过去，耐心细致地梳理他的经脉。</p>
小月看着她温柔照顾元景烁，脸上的担忧瞬间消失，盯着他们，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才转过身，没一会儿闷不吭声端着水来。</p>
林然一摸，险些没当场冻掉手指头。</p>
“…”林然一言难尽：“你哪儿搞来这么冰的水？”</p>
小月满脸无辜：“就是水井里打的。”</p>
林然根本没想到是小月故意使坏，所以她非常怀疑金都人民这么多年是怎么活的。</p>
她满脸复杂倒了点水喂给元景烁，好在他纯阳之体，体内热火正烧得厉害，喝点冰水也好。</p>
喂完水，林然又把帕子沾湿，轻轻给他擦脸。</p>
冰凉的帕子很快就被他的体温灼烫，更多的冷汗从毛孔滚出来，林然再沾凉，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擦…直到，一只手缓缓握住她手腕。</p>
林然低下头，对上一双泛着金色的眸子，惊喜：“醒了。”</p>
元景烁还没有完全清醒，半阖着眼，从来上扬的狭长眼尾耷着，高挺鼻梁被打下一小片阴影，碎发散乱，眉目虚弱得安静。</p>
他嗓音沙哑：“…你还在。”</p>
林然：“嗯。”</p>
他于是又睁开一点眼帘，慢慢望着她，大概是夜色低迷，昏黄的灯火下，那眼神意外的柔软。</p>
他哑声：“还走吗？”</p>
林然：“暂时不走了。”</p>
“暂时…”</p>
他轻轻哼一声，撑起头，露出半张轮廓深刻的脸，散开的长发随动作披在她手臂，发质浓黑如墨，有一点扎手，像年轻狮子桀骜漂亮的鬃毛。</p>
“随便你。”</p>
他像是忘记她的手，一直虚握着，凝望她好半响，才累极了似的，倦怠地侧枕回去，慢慢重新阖起眼：“…那就再待一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