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注意到，他腰间悬上了一把新刀，是一把金色的短刀。</p>
“这片结界很快会塌。”</p>
元景烁先开了口，他从篝火上把已经熟了的兔子拿下来，摸出匕|首几下把兔子切成两半。</p>
林然终于有话说了，她高兴说：“这兔子烤这么久还没焦啊。”</p>
“这是我新抓的兔子。”</p>
元景烁瞥她一眼，匕|首点了点篝火柴里的一坨灰：“你的兔子，在这儿。”</p>
林然：“…”</p>
林然：“我闭麦，谢谢。”</p>
元景烁眼皮子都懒得抬，捞了根木棍插|进兔子柔韧的大腿里扔给她，自己拿着剩下的一半用匕|首削着吃。</p>
林然快乐接过兔子一嘴啃上吃，听他说：“这一顿算散伙饭。”</p>
林然一顿，并不太惊讶。</p>
元景烁有秘密，她也有秘密，且无意把对方牵累进其中，他们并肩走过一程，走到今天也是时候分开去做自己的事。</p>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林然最早明白的就是这句谚语。</p>
林然问：“你有什么打算？”</p>
“修炼，解密，报仇。”</p>
元景烁扯了扯唇角，神色淡漠甚至是漫不经心：“就这么些事，一个一个来吧。”</p>
他太平静了，从回到这里到看见族人的尸体，再到如今突破重塑本命刀，连说起灭族之仇都是平静的。</p>
和她最初凡人界雪山遇见的那个桀骜少年，仿若天壤之别。</p>
他真的成熟了，甚至是成熟得太快了。</p>
林然知道这是最好的，这是个远超想象的无比混乱的世界，她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可能保护他的青涩和天真，只有他自己被磨砺催出得来的强大才能保护他自己。</p>
但她还是很难过。</p>
元景烁变成这个样子。</p>
她看着奚辛一日日死去，却甚至没法掉一滴眼泪。</p>
她难过，为那位大美人前辈，为她自己，为天一，为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p>
元景烁没有听见声音，他偏过头，看见她呆呆望着篝火，火光在她白皙的脸颊跳跃，她眼角细微的伤口还没愈合，嘴唇还浸着食物的油光。</p>
并不是多么美，但很真实，又鲜活。</p>
“来一个拥抱，行吗。”</p>
元景烁听见她瓮声瓮气的声音。</p>
他顿了顿，对上她水亮亮的眼睛，她吸了下鼻子，张开手臂：“就当散伙抱，看在我也抱了你一路的份儿上，给点安慰行不行。”</p>
元景烁不知道，世上有谁可以拒绝这样一双眼睛。</p>
他站起来，走过去抱住她。</p>
她的手臂环住他背脊，像雌鸟温柔张开的翅膀，在泼天暴风雨努力想护住悬崖巢中的幼鸟，哪怕他并不需要，哪怕她会被溅得湿透了赖以为生的羽毛。</p>
“景烁啊，谢谢你哦。”</p>
她嘘出一口气，重重拍了两下她后背，还在自顾自地说：“我想了想，虽然我挺倒霉的吧，但日子还是要过的，相比于外面那些吃不饱饭的病重快死了的人，我还有心思在这里顾影自怜已经是幸福得不得了，我这么想想我就觉得我又可以了，人生还是充满希望的，你说是不是？”</p>
说是安慰自己，可她分明是想安慰他。</p>
元景烁忽然有点明白了魂念世界中那个少年，明白他望着她的眼神为什么总在爱意之余，带着那么些近乎恨意的不甘。</p>
因为她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悲悯，殉道者的悲悯，像濒死的绝望中生生开出的花，在穷尽生机的土壤中，还要努力开得那么明媚。</p>
多可笑，自己都没什么了，还要榨干血肉去怜悯温柔其他人。</p>
她傻得让人生气。</p>
可也只有这样的傻气，这样的纯粹，让元景烁觉得他那颗已经没什么波动的心变得柔软。</p>
她站在这里，陪着他，和他说话，就好像拉着他重新回到了人间。</p>
他低下头，嘴唇贴着她鬓角亲了亲，不带任何情|欲。</p>
“不是。”</p>
元景烁冷酷说：“你就是命惨，倒霉，说什么都是扯淡。”</p>
林然：“…”</p>
林然悲愤：“能不能说点人话？！”</p>
“不能。”</p>
元景烁手压在她后腰，放肆张开手掌顺着她纤细的脊背往上按压，一下又一下，力度十足，带着薄茧的指腹几乎深深陷进她骨骼间的软肉里，但是这种堪称凶猛霸道的悍劲儿，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疼痛，却在此时带来无比的安稳和真实感。</p>
“林然，你命惨，我也命惨，我们都没什么好命。”</p>
元景烁掐过她后颈的颈骨，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双手左右扣住她的脑袋。</p>
那双黄金般冰冷又溢满强烈情绪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四目相对，他抵着她的额头，皮肤热烫，粝石般冷酷低沉的声音：“但没关系，我们只管往前走，命运也好、天道也好，我们见神杀神见佛杀佛——”</p>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胜者是谁，鹿死谁手。”</p>
“打起精神来，林然。”</p>
他咧嘴笑：“我们的路，还远远没到最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