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给每一个直接或间接参与者留下难以磨灭的创伤,所以林轩非常理解田梦现在的举动。
“你开枪吧。”狄卡夫说。
“你以为我不敢?”田梦问。
狄卡夫摇头:“我知道你敢开枪,这里是尼泊尔的地盘,死几个人不是什么大麻烦。我也知道,你一开枪,林先生定会全力以赴地帮助你,我手下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有逃生的可能。”
林轩暗叫惭愧,因为自从田梦举枪,他已经在观察四周形势,做好了冲突发生时全歼对手的准备。
他一个人走过来时,田梦承诺会抱着长枪掩护他,直至他安全返回。
现在,田梦有难,他又怎能置身事外?
“抱歉,我希望大家能平心静气地解决一些问题,而不是盲目地相互攻击,那样实在没什么意义。”林轩说。
二次海湾战争已经成了过去式,现在的年轻人只向前看,没有什么人总是关注着历史上的疑案。甚至国家与国家之间,也已经放弃仇恨,全力打造和谐、友爱、协作、互助的新型国际关系。换句话说,枪炮打天下的年代已经过去,大部分国家已经采取“财富争天下”的崭新手段。
此时此刻,如果仍然固执地忘不掉那场战争,实际已经是极大地落伍了。
人类进化历史的漫漫长河中,大战小战不可胜数,胜者与败者的后代握手言欢、共同致富 例子也比比皆是。
林轩无意于贬低田梦的那份执着,只是想化解矛盾或者保留矛盾,当下的大局为重,不跟狄卡夫等人火拼。
也许双方共同的敌人是那包裹在浓雾中的无名之“核”,而不是同类。
“田将军,我完全同意林的说法。”狄卡夫附和林轩的话。
田梦的食指扣在扳机上,表情冷肃,紧盯着狄卡夫的眼睛。
“田将军,那爆炸案杀伤了很多美国间谍精英,但当时的情况,战争中每天都有数千人死去,即使在美军控制巴格达之后,仍然无法阻止汽车炸弹袭击,队伍伤亡极大。比起那种大面积人员伤亡了,翡翠象牙酒店爆炸案又微不足道了。”狄卡夫继续说。
他这些话并非为了活命而产生的狡辩,死亡是战争不可避免的一部分,身在其中的每个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只能被动地随波逐流,按照上级的决策去部署每一次行动。
“田梦,放下吧。”林轩说。
所谓“放下”,第一层意思是让田梦“放下”枪,第二层意思则是“放下”仇恨。
田梦是个聪明人,扭过头,深深地看了林轩一眼。
“放下吧,现在连红龙都已经死于关塔那摩海底铁狱,由他引起的战争也早该尘埃落定,烟消雾散了。”林轩低声说。
当年,红龙在其家乡提克里特附近被擒,之前居住的隐秘地洞是当年助其藏身的朋友纳米克挖的。
纳米克在田地里一棵椰枣树下挖了一个地洞,洞口用一个4英尺宽的水泥盖子封住。在2003年12月12日被逮捕前,红龙始终藏在这个地方。在逃亡期间,他从不使用手机,因为他觉得美国人会监听到他。纳米克称红龙一直花很多时间读书,也写了不少东西,包括散文和诗歌,在躲藏期间还发表了几次言辞激烈的演讲。
红龙被擒、囚禁、审讯、处死的过程中,战争阴影一直笼罩巴格达。美军一直希望为伊拉克带来和平与稳定,所以才会以巨额奖金悬赏红龙,并连月来出动大批兵马去追捕这个落台枭雄,希望以消灭“战争恶魔”来达到和平解决海湾战争的目的。
狄卡夫说的没错,在翡翠象牙酒店爆炸案发生后的一周内,伊拉克已发生至少三次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遇袭身亡的美军已增加到二百人,另有二千二百多人受伤。这就是说在过去八个月里,几乎每天都有一个美国兵被击毙,十个负伤。而很多人更认为,美军的实际伤亡远不止这些数字。
美军文武官员如果来往各地,必须有配备重型火力的军车车队护送。就算是重兵守卫的伊拉克首都巴格达,对美军来说也不安全。他们平日只能蜷缩在面积狭小的所谓“绿区”内,四周围起带尖刃的铁丝网,少数几个出入口堆着沙包,建造起混凝土瞭望塔,一片肃杀气象。但即使戒备如此森严,“绿区”仍屡遭火箭袭击。连美国驻伊最高行政长官布雷默也曾遭遇伏击,若不是乘坐了装甲车且袭击者只有轻型武器,恐怕早已命丧异乡了。
在巴格达,大多数伊拉克人对占领当局非常不满,他们在萨达姆政权下仍能享有的工作和安全保障现已荡然无存,街道成了犯罪分子控制的天下,很多人饭碗被打破,生活没有着落,几乎没有一天不停电,很多地方喝不上干净的水,以前比食水还便宜的汽油现在不但价格飙升,而且还要排长长的队才能买到。
狄卡夫只是战争中的一份子,而且不属于盟军、伊军任何一方。更重要的是,他听命于上级,不可能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去改变什么。现在,以翡翠象牙酒店爆炸案去指责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况且,就算他不策划那次爆炸案,也会有其他“逆风战队”成员去做。
大国交战,各为其主,这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田梦后退一步,枪口下垂,顶在地面上。
“好,我听你的,忘掉之前的不愉快。”田梦说。
狄卡夫长出了一口气,后退一步问:“那么,我再煮两杯咖啡?”
被长枪指着胸口时,狄卡夫似乎并未害怕,一直保持淡定冷漠的表情。
在鬼湖,他已经死过一次,也许就不再纠结于“生死”问题了。
“好。”林轩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