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拿望着琴痕堡广场上忙碌修理大轱辘车的人们,还有熙熙攘攘来回穿梭的军人们,很多人都急不可耐的想离开呢。吞拿用手扶着琴痕堡的城墙,他心里不得不承认,琴痕堡很坚固,在北地的领主城堡中,它属于大型城堡,而且还是依照魁北克建筑的风格,高耸的城楼,厚实的城墙,楼顶总有平台和步兵巡逻的长廊,周围地利也不错,城堡建在平坦之地上,周围没有高地,城堡东西两边天然被一条人工河阻隔,任何想围困琴痕堡的进攻者都会被这条南北走向的人工河阻挡,至少也会延长他们包围的时间。暗红色的城墙,就像壁炉旁的砖,吞拿抬头,天空中张牙舞爪的火流星依然震撼人心,令人不寒而栗。
吞拿不喜欢琴痕堡,他估计席可法家的军人里面,没有人会喜欢这个城堡。真希望自己是最后一次再摸这城墙,以后再不要回来,吞拿心里想着。
西面远处,黑影重重的森林边际线方向,隐约传来令人不安的声音,是狼嗥。席可法家的军人们已经准备好撤退,莱文家的武士也收拾完毕,但是望冬河流域的中队还没有到,派出去的流亡地的探子回来了几个,但是没有任何消息。
“瓦雷利亚,我现在就像个溺水的人。”吞拿见周围没有旁人,小声说道。
“吞拿……大人,你做的很好,高卢伯爵如果知道这一切,会为你骄傲的。”瓦雷利亚安慰着他。
“我现在好想问问父亲大人,面对罗伊兄妹这种混蛋,我是否还要尽一个领主的责任。”吞拿疑惑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呢。”
“大人,那为什么,刚才……最后那一刻,您并没有抛弃罗伊家族呢?”自从离开昔日城后,瓦雷利亚很少再直呼吞拿大名,更多时候称呼他为大人,这一点吞拿也发现了,他又自豪又惶恐,还有些感动。这是瓦雷利亚尊敬他,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的现象。
“我……顾念到席可法家的荣誉。我不忍抛弃他们。”吞拿答道。
“仁慈之心,大人,这是很多贵族都缺少的东西,很荣幸,您和高卢大人,都有,这也是瓦雷利亚非常自豪的为席可法家族效力的原因之一。”瓦雷利亚微笑着说道。
“但是……瓦雷利亚,你不觉得我这么做,会把大家都置身在危险之中吗?”吞拿问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很迷惑。”
“现在可以抛弃罗伊家族离开,或者尽自己的责任,为席可法家的荣誉而拯救罗伊家族,这就像在两条道路中选择,选择安全的,简单的,或者是选择另一条,危险的,艰难的。”瓦雷利亚答道,“选择危险的道路,需要勇气。”
“玫瑰狮子家族从来不缺少勇气。”吞拿有点自嘲笑道。
“玫瑰狮子家族也很少退缩,他们总是像雄狮一样集中在一起,顽强和厄运对抗。”瓦雷利亚笑道。
“那你的意思,支持我现在的决定吗?”吞拿问道。
“我记得高卢伯爵曾经告诉大人一句话。”瓦雷利亚说了一半,停下来。
吞拿发出一声疑问,“哪句?”
“要么就别选择,选择了就全力以赴。”瓦雷利亚答道。
吞拿听了这句话,不由深深吸了口气,望向琴痕堡外,他陷入沉思,许久后,他露出自信的笑容,“刚才我还很紧张,很瞻前顾后,很彷徨,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瓦雷利亚。”
瓦雷利亚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城墙的楼梯方向,几个士兵举着火把朝这边走来,吞拿望去,一眼看见栗发少女路加尼亚,她正看着他,眼里流露的神情,很明显是专门来找他的,吞拿心里微微不安,天知道这女孩子又有什么话要说。
“罗伊家那女孩子好象在找你。”瓦雷利亚道。
“我看出来了,现在没有什么能妨碍我撤军的,你放心。”吞拿道。
“我有点奇怪,中午放出去的鸽子,传命令给望冬河的军队,现在还没有消息,会不会有什么变故。”瓦雷利亚提醒道,“我建议大人不妨告诉罗伊家一个最后撤离时间,森林里的狼群越来越近了。”
吞拿点了点头。
栗发少女路加尼亚让拿火炬的几名随从等在不远处,独自走到两人面前,微微对瓦雷利亚致意,然后道,“能不能……让我和吞拿大人单独说几句话?”
瓦雷利亚微微欠身,准备告辞,吞拿用手阻止了他,望着路加尼亚,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瓦雷利亚是父亲派给我的贴身护卫,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回避的,要说什么,就这样说好了。”
路加尼亚脸上一窘,她咬了咬嘴唇,带着一丝幽怨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
“罗伊家的所作所为,很难让人喜欢。”吞拿冷冷道。
路加尼亚被抢白了一句,她脸色也难看起来,胸脯微微起伏,“你又没有遭遇像我们这样的惨祸,当然不明白我们的处境……”
“但是,我至少不会无视自己家族士兵的鲜血。”吞拿一听那女孩子的语气,就反感了,一句话脱口而出。
路加尼亚听了,瞪大了眼睛,她抬起了头,“你还在恨我在恐怖角森林的行为吗?你真是太没有心胸了,你是贵族,我原本以为你的眼界会比你手下的武士们高一些。那些士兵本来就是要死的,他们本来就是要为贵族拼命的,这是天生注定的!”
不仅是吞拿错愕,连旁边的瓦雷利亚也几乎无法遏制怒火,这个仅仅才十几岁的女孩子,本应该像冰零花一样晶莹善良的年龄,居然脑子里是这种混蛋透顶的观点,难怪她几次惹恼了前来援助的贵族和骑士,她完全不是故意的,因为她是本性流露而已。
“那你想来对我说什么?”吞拿觉得没有必要在听这女孩儿胡说八道了,他想结束这谈话。
栗发少女路加尼亚一句话不说,脸微微发红,轻轻咬着嘴唇,又恢复成开始的样子。
吞拿微微皱眉,他尽量保持着对贵族名媛的礼仪,“我和瓦雷利亚还有很多事情,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允许我们先行告退了。”
“别……我……我有话要对你说……,只要……你……你……帮罗伊家守住琴痕堡,不要撤走,我……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然后用眼睛凝视着吞拿,吞拿和瓦雷利亚看见那对眼睛里有火炬的火苗在一起一伏的煽动,明显有一层水样的波纹在晃动着。
瓦雷利亚惊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明白为什么要他回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吞拿实在忍不住,他放声狂笑,引着周围城墙上的士兵都望过来。
栗发少女路加尼亚的脸色在火炬的光芒下,从期待,逐渐变成惊讶,然后慢慢变的狰狞,她从吞拿放肆的,不顾一切的狂笑中,终于明白吞拿排山倒海般的蔑视了,那瞬间,连瓦雷利亚都看出她被激怒了,彻底的如一条受伤的蛇一样被激怒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吞拿……席可法……浑蛋……你有一天会为今天的傲慢和错误后悔的,你这个粗鲁无礼的浑蛋。我发誓,会让你后悔的!”
瓦雷利亚用手拍了一下吞拿的肩膀,面色凝重,吞拿才恍然明白自己的无理和失态,但是后悔也晚了,只看见少女和她随从的背影,顺着城墙离开。
彼德从城墙下面走上来,故意夸张地惊异了一声,望着一脸怒气,眼露寒光的栗发少女路加尼亚从身边走过,他跑过来,疑惑地望了两人一眼,问了一声吞拿,“怎么啦?刚才发生了什么?”
吞拿和瓦雷利亚都不说话。
彼德仔细看了看两人,随口道,“该不是罗伊家的武力不行,来搞肉体外交,送上香艳女男爵吧?”
吞拿没有反应,瓦雷利亚眉头微微一跳。
“什么?居然让我猜中了?天啦,罗伊家的都是些什么血统啊,怎么都出这种极品白痴啊?”彼德哑然失笑,“吞拿,你答应她了?”
吞拿摇头。
“那你拒绝她了。”彼德追问道。
“看情况,好象比拒绝更糟糕。”瓦雷利亚帮着答道,“吞拿放声狂笑,她发誓要让吞拿后悔。”
“哦,她觉得被羞辱了。”彼德转过头望着栗发少女路加尼亚的背影,怀疑道,“很难相信她父母才去世不久,她是不是精神受了重大刺激,真的发疯了?”
“他们兄妹只是不信任外人,现在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们认为琴痕堡是他们最后的保障,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想保住领地,守住琴痕堡。”汤麦斯鹿盔爵士走过来,用同情的语气说道。
“哦,没有看出来,鹿盔爵士还有这么细腻的想法。”彼德饶有兴趣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曾经亲身经历过罗伊家的这种惨祸。”鹿盔爵士低声道,语气带着忧伤。
“恩,彼德阁下,派出去的探子有什么消息吗?”瓦雷利亚感觉出气氛中的尴尬,他问着流亡地的首领。
“没有,回来的探子都没有发现望冬河流域的援兵,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彼德答道,有提醒道,“吞拿,也许你该给罗伊家的一个时间,再等待半个小时,还没有看见望冬河的部队,我们必须撤离琴痕堡了,否则……可能就晚了。”
吞拿当然明白时间的紧迫,他已经看见城堡西面的灌木和草丛中,有些熟悉的影子在跑动,偶尔蓝色和绿色的小灯会在城堡的高墙下面一闪而过,那些是狼,它们接近了。
焚烧过天空的火依然剧烈燃烧,那颗奇异巨大的火流星无声地悬在整个世界的头顶,身后是黑红相间的浓烟。
天空的火光,将大地和城堡,还有城堡外的平原,一切,都染成红色,吞拿望着暗红色的,末日一般的世界,他胸膛里猛然涌起一种悲伧,一种强烈的情感几乎冲破他的忍耐,他突然疯狂的想念起父亲大人,那宽阔的肩膀和高大自信的样子;他又忍不住想起母亲温柔的手,微笑和呵护备至的音容,弟弟和妹妹的活泼和可爱几乎令他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他们,他觉得喉咙哽咽,他有点恐惧和怨恨自己现在在这里,远离他们,无依无靠,要独自面对罗伊家的两个混蛋兄妹,还要面对更可怕的狼群,更让他恐惧的是,是家族的几百名职业军人,他们就这么信任的,没有怨言的,把他们的性命,交给了自己,吞拿有时候很害怕,怕自己辜负了他们。
一只橘黄色的火箭,拖着长长的尾迹,从城堡西面冉冉升起。
吞拿和鹿盔他们看见了这火箭,却不明白是什么信号。流亡地的首领彼德明显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并且立刻行动,他把手指放在嘴里,一个尖利的呼哨响起来,琴痕堡广场跑出来不少流亡地的浪人,大声叫着彼德的名字。
彼德挥手大叫,“叫所有人上城墙,是蛇眼,他回来了,他正在被追赶,肯定是狼群,准备接应他!”
吞拿明白了,是派出去的探子,而且是那个彼德说的“蒙着他的眼睛都能跑回昔日城”的游侠蛇眼。
“叫罗伊家的不要关城门,不要拉起吊桥,如果情况危急,这里只有您能让罗伊家的屈服,我害怕他们会不顾我外面的兄弟,拜托了。”彼德用手拍了一下吞拿的肩膀,率领赶上来的浪人们,全都站上了西面的城墙。
吞拿命令鹿盔爵士和林根莫尔蒙爵士指挥军队,他带着瓦雷利亚和狂人等几名骑士,赶往城门的绞盘处,他必须要保证彼德的探子进城后才拉起吊桥,而罗伊家的不顾别人死活的习惯,给人印象太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