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和王夫之的第一次见面让彼此都有点猝不及防。</p>
王夫之惊诧的是沈墨来到速度实在太快了。</p>
自己刚刚决定明天下山去主动拜会，没想到话音刚落沈墨就出现在了自己的家门口。</p>
这让他惊诧的同时心中还是很有些感动的。</p>
人都希望被别人所重视，王夫之作为一代大儒，名满天下，自然也不例外。</p>
虽然他已经足够的谦逊，世事看的也通透无比，但是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还是很让人上头，尤其是自己刚好当做拯救天下的英雄明主的人。</p>
所以他很开心，</p>
沈墨的惊诧来自于王夫之表现出来的友好态度，完全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大儒可能有的矜持傲慢。</p>
王夫之的举止随和，言谈谦逊但是却又言之有物。</p>
两个人的交谈很快就跨过了初次见面的那种生疏客套，话题从《荡寇集》开始后便越发的热络起来，彼此谈话很是投机。</p>
王夫之、顾炎武以及黄宗羲这三位大儒的思想已经很接近现代社会的哲学框架。</p>
比如说王夫之认为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就是瞎扯淡，完全违背人性的，更是脱离现实的。</p>
没有人欲，何来的天理？</p>
又比如说他提出的均天下，反专制的观点。在他的史学著作中提出了“平天下者，均天下而已。”</p>
这正好跟沈墨现在所推行的打土豪分田地，提倡人人平等政策不谋而合。</p>
还有诸如他认为世间万物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说人臆想出来的。</p>
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虽然在后世人看来好像是一句正确的废话，但是在古代这种盛行唯心主义的社会中却是极为难能可贵的。</p>
还有他的历史观也很被后人所欣赏，他认为一个具体的历史人物或者历史事件都要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去讨论，而不是用后来的观点去评判。</p>
对于拥有后世灵魂的沈墨而言，这些概念都是基本常识。所以这就注定两人之间的交流非常的顺畅而愉悦。</p>
一开始王夫之对沈墨还带着一份考校的心思在其中，但是随着交谈的进行，逐渐变成了王夫之不断地向沈墨请教的局面。</p>
作为穿越者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必然是前世掌握的各种庞杂的信息了。</p>
虽然深度不够，知识体系不够系统，但只要不是九漏鱼，在古人面前人人都可以称得上杂家。</p>
什么叫杂家？就是说啥都知道，什么话题都能插上嘴，但是要遇到懂行的往深处去问，那就露怯了。</p>
但是用来忽悠见识少的古人还是够用的。</p>
尤其是沈墨这样一个以前喜欢看杂书，嘴皮子利索的伪文学爱护者，准键政大佬来说更是不在话下。</p>
但是出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两人聊天的具体内容不宜多说，总而言之，王夫之一开始是被沈墨的操守和志向所吸引，但是聊到最后却被沈墨的眼界格局和远超时代的思想见识给深深折服了。</p>
“以前我以为沈总镇只是个有吞天之志的英雄豪杰，但是如今看来，您更是真正的饱学之士，所思所想之精妙洞见堪为天下无双，老朽远远不及也。”</p>
王夫之最后起身认认真真地给沈墨鞠了一躬，一脸的钦佩之色。</p>
虽然在大儒面前侃侃而谈的感觉很爽，但是自己不过是占了一个信息鸿沟的优势，论起真才实学人家是站在珠峰顶上俯视自己还看不见影的那种。</p>
哪里能理直气壮的受人家当当世大儒这样的大礼，急忙起身避让。</p>
“姜斋先生海内大儒，名扬天下，我随口胡言乱语而已，可当不起先生如此大礼。”</p>
看到沈墨如此谦逊，王夫之对他更加欣赏钦佩了。</p>
不说相貌外在俊逸英武，个人操守又好，志向又远大，学识还如此出众，为人又低调谦逊，简直就是自古以来士大夫眼中最完美的君主形象了。</p>
后来沈墨回想起跟王夫之这次见面的场景，忽然脑中闪过了一句特矫情的话。</p>
我去找你的时候，正好看到你奔向我。</p>
像极了爱情最好的样子。</p>
咦！这个念头让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寒，不过这种双向奔赴的感觉实在很不错。</p>
无论是找对象，还是找工作，还是找合作伙伴，双向奔赴都是最理想的状态。</p>
誓死不当舔狗，是男人基本的底线。</p>
既然大家相谈甚欢，那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p>
得知了沈墨即将立国，并且确定以“楚”作为国号，建立公国的消息后，王夫之大为振奋。</p>
”总镇立国，必定会让天下抗清志士群情振奋，从而云集响应。抗清大业前景可期啊！“</p>
王夫之击节赞叹，弘光焕发，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好几岁。</p>
一旁的唐端笏看着老师兴奋的样子，心中感慨这莫非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p>
老师自永历皇帝和晋王李定国遇难的消息传来后，整个人就消沉悲愤，这二十年来一直都隐居在这石船山整理文档，著书立说。</p>
外人都以为他已经灰心丧气，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热血。</p>
就连唐端笏有时候也是这么想的。</p>
但是今日和老师的对话，以及老师和沈墨见面的过程让他一下子明白过来：</p>
老师心中的血从来没有冷过，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依然是将满清蛮夷赶出中原大地，恢复汉人江山。</p>
只是这近二十年来却一直没有遇到一个能够值得他追随的明主，所以才会表现的灰心丧气，不问世事。</p>
现在他终于知道老师依然念念不忘当初其父亲临终前的那句叮嘱。</p>
抗清到底！</p>
念及此处，唐端笏上前一步，拱手躬身对王夫之道：”学生恭贺老师！“</p>
王夫之自然明白唐端笏的意思，牵着他的胳膊走到沈墨面前道：”总镇，这是我的学生唐端笏，字须行。虽然有时候有些迂腐愚钝，但是却也是一个有节气忠义的人。总镇若不嫌弃，也可随意差遣。“</p>
唐端笏已经年近四十，但是面相儒雅，身板挺直，堪称中年帅大叔。</p>
沈墨知道这是王夫之在向自己举荐他的学生，自然不会拒绝。</p>
唐端笏对于老师突然向沈墨举荐自己，也有点意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