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鹿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理解错了，但事已至此，她肯定不会放过能随意差遣明日川的半个小时时间。</p>
“有事快说，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你讲一本童话故事了。”</p>
“够呛，顶多绘声绘色地把小红帽和白雪公主的故事讲完……最快再讲一个丑小鸭。我们去哪？”</p>
“海边，上车。”</p>
初鹿野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而后将车顶收起来。</p>
于是这款兰博基尼为初鹿野量身定制的修长型URUS便变成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别扭的跑车……像是兰博基尼最传统的造型，但要丑一些，底盘很高。</p>
初鹿野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担在车门上，眼神慵懒，但被盯着还是会令人心里发慌。</p>
她摇身一变，从职场女王变成了一个有些狂野范的御姐。</p>
一中午的时间足够初鹿野换身衣服了，她现在身上穿的连衣裙是在购物广场最贵的那家店里买的，勉勉强强让她满意。</p>
“你究竟有多喜欢兰博基尼？平日里开跑车就算了，为什么连商务车都是定制的跑车款？恕我直言，太丑了。”</p>
“没什么理由，就像那个贱人喜欢奔驰一样。”</p>
被初鹿野这么一说，明日川才想起来学姐好像不是坐奔驰SUV就是坐的迈巴赫。</p>
他一直以为是开车的礼奈或者山崎悠马喜欢这种奔驰，却没想到是学姐自己喜欢。</p>
URUS在环岛公路上飞驰，明日川一转头就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微凉的海风将他的刘海吹动。</p>
“你找我想说什么？”</p>
“关于结城爱母亲的事。”</p>
“……”</p>
初鹿野沉默片刻，而后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帮她了，就此停手是最好的办法。”</p>
“因为什么？继续帮她只会让她觉得亏欠而产生心理压力？”明日川笑了笑，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也有替别人考虑的时候。”</p>
“那个孩子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从没见过跟秩序相处的如此和谐的人。”初鹿野说道：“她就像是为此而生的一样。我看中的并非她任劳任怨的品质，也不是被苦难压迫仍然乐观的心态，那并不出众。”</p>
“我看中的，是她无论何时都能坚持原则的本我，是敢于挑战阶级的态度……阶级，在日本社会早已根蒂固了，并且有些病态，但结城她却十分健康。若是我毕业了，她也许能成为我的继承者管理仁德，学校需要这样的人，社会也需要，所以我愿意稍微帮她一下。”</p>
“但我也很清楚，如果过分让她觉得亏欠，只会限制她，所以宁愿让她独自背负自己母亲的生命之重，我也不希望抹杀她的性格……呵，我就是如此自私且冷血。”</p>
初鹿野自嘲一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p>
这些话她还是第一次跟别人分享。</p>
“君子论迹不论心，你确实帮过她，这就够了。”明日川继续说：“现在该轮到我了……你读不到我的内心想法对么？”</p>
他此刻没有佩戴与神为敌的称号。</p>
“……”</p>
“是的，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p>
但初鹿野依旧什么也没听到。</p>
“所以你也根本猜不到我会怎么帮她。”明日川收敛了笑意，平静地说道：“跟你想的直接给钱或者是免除医药费相比可困难得多……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成功了，结城爱能够摆脱贫穷与疾病，变得更好。她还是那个敢于对权贵说不的女孩。”</p>
“怎么帮？”初鹿野问道。</p>
听起来很诱人。</p>
她也不希望结城爱因为母亲的死而一蹶不振，这会让她看好的苗子早夭。</p>
“我要亲自给结城爱的母亲动手术。”</p>
“不行，会死人。”初鹿野皱眉，严词拒绝。</p>
“不会，最差的情况是无事发生，然后依照计划，由专业医生来做换肺手术。”明日川的语气里多了丝悲哀：“可是如果真到了最坏的地步，结城阿姨她只能靠换肺来续命寥寥无几的时光的话，我只能说结城她……命该如此。”</p>
但紧接着，明日川转头看着初鹿野，眼睛里倒映着远处海平面上反射的日光。</p>
“可我又相信，如此坚强的女孩，也许会一时悲惨，但不会永远都那么悲惨。在遇到我之前她生活在黑暗里，遇到我之后，起码得让她看到一点光才是。”</p>
“我这个人很贪，虽不至于爱上那个女孩，也不会抱着让她对我感恩戴德、做牛做马的心情去做这件事，但我还是希望我认识的所有朋友，能够不那么痛苦……亲眼看着母亲被病痛折磨而无能为力，太苦了。”</p>
“现在我想通了，我敢直言不讳地说，我就是出于同情所以才帮结城，但同情也会衍生出其他情愫，这暂且不谈。”</p>
“就算是一条野狗，收养了一年有了感情，它若是瘸了或是病了，我也该伤心一会，犹豫要不要带它去医院治疗，何况结城可比野狗可爱多了。”明日川笑道：“她应该是条柴犬，她现在病了，我该去试一试的。”</p>
初鹿野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只觉得明日川眸子里的光有些晃眼。</p>
这双满是烟火气的眼眸，她好像在哪见过。</p>
啊，想起来了……</p>
在每一次的学生会例会上。</p>
原来那个女孩最大的魅力，是会把身上的善良传播给别人。</p>
“手术的事，要告诉她吗？”良久之后，初鹿野问道。</p>
车缓缓停下，她打开车门下车，跨过护栏来到岸边，被海风吹动发梢。</p>
“不必，能不能救活还两说，而且……我救她的母亲只是出于善意而非为了回报或者好感，她不应该再欠别人人情，生活欠她够多了。”明日川笑道：“你可以把这件事当成是我圣母心泛滥了，装好人。在我上辈……额，在我以前的价值观里，做好事应该不留名。”</p>
明日川陪她漫无目的地在岸边走着，眼中波光粼粼。</p>
初鹿野沉默良久，轻声说道：“圣母这个词，在最开始是对人的赞扬而非贬义。”</p>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口——</p>
猫头鹰先生果然还活着，她没看错人。</p>
在这一刻，明日川是谁就不那么重要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