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庄上储粮极多,金银财帛、牛羊骡马更是广有。宋江吩咐套起车马,把一众战利品尽数装载上车,将去梁山支用,又吩咐椎牛宰马,做庆喜筵席犒赏三军。
酒宴上,西门庆便带了孙立诸人,就欺瞒之事隆重向栾廷玉赔礼道歉。栾廷玉只得苦笑,嗔孙立道:“师弟,你却做得好戏,哄得我苦!”孙立便跪下道:“这都是小弟的不是,便请师兄责罚!”
西门庆也急忙随后拜倒,替孙立辩白道:“这个却不关孙立哥哥的事,都是小弟的馊主意。栾教头若要罚,便罚我吧!”
见西门庆拜倒,一座皆惊,栾廷玉早抢出座来,跪倒相搀,急道:“三奇公子如此大礼,岂不折杀了我?两阵交兵,无所不用其极,却非寻常时日可比。公子此计大妙,栾廷玉心服口服!”
宋江在旁边看得分明,心中暗喜,思忖道:“这西门庆以诡道对这栾廷玉,姓栾的未必便真的心服口服。过了今日,我以言语挑之,西门庆又多一个对头!”
君子眼中,人人都可为君子;小人眼中,人人都能做小人。日后宋江果然暗中以风言风语挑唆栾廷玉,谁知栾廷玉却是明眼君子,早识破了其人面目,心下对之更是鄙薄。此为后话,不表。
栾廷玉之事揭过,大家开怀畅饮,都兴头起来。宋江便指手画脚道:“能打下祝家庄,虽然是我与四泉兄弟指挥得力,众兄弟奋勇争先,但却也多得李家庄扑天雕李应之力。今日这个庆喜筵席上,岂能少了此人?快快与我请了来!”
小喽罗去了不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回报:“李庄主只推身上有箭伤未愈,不得前来!”
宋江便乜斜着眼睛问道:“李应纵不来,他庄上还有位英雄管家,叫做鬼脸儿杜兴的,怎的也不见?”
小喽罗回道:“杜管家虽然待得客气,但也不来。”
宋江便沉下了脸。早有黑旋风李逵大跳起来:“这个贼厮鸟!好意请他,他倒拿大!上次宋江哥哥亲自去拜会他,他便虚盐假醋,捏咕出许多乔模样来,就是不肯相见,兀自教俺铁牛气破肚皮!今日却又来!我且带支人马,打破李家庄,脑揪那厮来见哥哥!”
戴宗便喝道:“咄!你这顽皮的孽障!裴宣哥哥不在此间,便教你放肆起来不成?还不坐下吃酒?”
李逵便笑道:“想必那厮是个没长开的小孩子,因此才怕见人!”众人听了,大都哄笑,石秀却低头不语。
宋江笑过多时,才徐徐言道:“这李庄主倒清高,不屑与咱们为伍。但我宋江知恩图报,扑天雕李应既与我梁山有恩,我宋江便思量条妙计,非把他赚上山来不可!”
西门庆举杯道:“公明哥哥醉了!李应到底是富家员外,家大业大,非你我横行惯了的兄弟可比,他不敢来赴宴,也是为避官府耳目,倒不是看不起咱们。俗话说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我梁山千军万马,皆是自愿入伙,多一个李应不多,少一个李应不少,公明哥哥何必跟他置气?”
石秀也起身道:“与其赚李大官人上山入伙,倒不如留他在此,弟兄们下山干事时,也多个落脚的地方,岂不是好?还望宋江哥哥三思。”
宋江听了,哈哈大笑,只道:“喝酒!喝酒!”
第二日,梁山泊军马敲起得胜鼓,掌起得胜锣,一路唱着凯歌回转梁山,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周边州县官府,无不股栗,莫敢匹敌。到了梁山北山酒店,晁盖带着留守众兄弟都来迎接,见面后大笑道:“四泉兄弟一出,果然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正赶上叫兄弟们过个团圆年!”
宋江听了,心上顿时大不受用起来。吴用摇着折迭扇,打着寒噤道:“公明哥哥广施仁义,四泉兄弟深有良谋,相得益彰之下,自是无坚不摧,靡攻不克,如此而已,岂有他哉?如今打破祝家庄,山寨又得了许多钱粮,正当作庆。”
海沙派的老当家武怀沙一直留在梁山,这时也上前做贺道:“仗着梁山的义气,平了祝家庄一众强徒,俺们吃盐饭的兄弟们也能安心过个好年了!”
一团喜气中,众人一同上山,又开庆喜筵席。第二日,武怀沙辞了梁山,自回青州去了。祝家庄既平,梁山又不插手私盐买卖,吃这行饭的道上兄弟可有的财发了,多少事情等着武怀沙回去处理。当然,梁山泊也跟着水涨船高,既收了水运之利,又得了仗义的好名声。
转眼间,新年到来。正旦日,众好汉聚义厅上互相道了喜,便各家乱窜着拜起节来。西门庆在家中应酬了一日,晚上消停时,忍不住想道:“又一年了!今年我二十九岁,离三十三岁横死的大限又近了一步!我这命,会改变吗?”这正是:
正邪相逢无苟且,生死交缠有狐疑。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