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了关胜、宣赞、郝思文,宫、道二太监便请出了徽宗皇帝的密旨,对三军宣读。大意是关胜大逆不道,暗通梁山,有负国恩,所以才遣将擒拿,最后晓谕众三军将士不可有三心二意,只当好好为国出力,才是金光大道。
众三军听着,确实没二意。他们只是临时从四面八方辐凑来的士兵,暂时在关胜麾下听用,犯不着为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主将出头。
见三军无哗变之意,鄷美毕胜也松一口气。二将立刻布置手下军官,打乱关胜原军营伍,划片接收,军营中顿时一片忙乱。
趁着鄷美毕胜心无旁鹜的空儿,宫、道二太监辞了下去,却把已成阶下囚的关胜“请”进自家帐篷,假惺惺地道:“关将军受苦了!”
关胜昂然道:“罪将虽与梁山西门庆有交接,但忠心不背朝廷,此情昭昭,可表天日——昔年我家先祖降汉不降曹之意,亦是如此!还望朝廷详察!”
宫太监便笑道:“关将军说的话儿,咱家一句也不晓得!你我之间也不用猜哑谜儿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那一千八百万贯,将军藏到哪里去了?只消如实招了出来,咱家这里就有绝好的门路,帮将军脱罪!咱们也不是那等竭泽而渔的人,将军逃了生天,依然有余财可以做一团团的富家翁,不亦快哉?”
关胜听着,莫明其妙。道太监见关胜不接下音,大喝一声:“姓关的!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你!你当这钱是咱们两个要的?实告你吧!此事已经惊动了当朝杨公公!蔡太师!高太尉!你也不想一想,咱们大宋闹贼,最大的御笔赏格,也不过是白身补横行防御使,银绢各一万匹两,钱一万贯,金五百两——你这厮却是胆包着身,居然从梁山那里诈来了一千八百万贯!这么大数目,虽不是后无来者,却已是前无古人,你也不怕吃撑了?——老大人们开天地之慈恩,念你人材难得,所以格外加以青眼。只消你将这笔大财献了出来,不但今时无事,日后还有重用你的日子哩!”
到这时,关胜总算朦胧听懂了,当下没口子的叫起撞天屈来。宫、道二太监见关胜抵死不认,都是大怒,道太监便喝令:“人心似铁非是铁,官法如炉实如炉!来呀!与我加力打这舍命不舍财的贼厮!”
左右阉毛子们一拥而上,将关胜拷掠了一番,关胜只是冤声不断。宫太监道:“这厮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咱们不必在他身上费力,且把宣赞、郝思文两个带上来!”
道太监点头道:“宫兄说的是!世上多少人,只消许以高官厚禄,便是娘老子,也出卖净了!”
于是分别押上宣赞、郝思文二人,宫道二太监展开如簧之舌,描绘出美好蓝图,要宣、郝二将反戈一击,再立新功,抛了关胜这等旧镣铐,一头扎进光明灿烂的未来。
饶是二阉货说得口干舌燥,宣赞只是冷笑不语,郝思文却是骂不绝口。宫道二太监老羞成怒,把宣赞、郝思文也胡乱打了一顿,重新押了下去。
道太监向宫太监摊手道:“果然都是一群刁顽之辈!若不能尽快问出一千八百万贯的下落,失了杨公公的欢心时,那该如何是好?”
宫太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帮粗坯,必然是吃软不吃硬的,刑罚无用——莫不如,咱们使个美人计试试?”
道太监眼前一亮,拍着大腿道:“试试就试试!”
谁知行使美人计的美人儿正选拔得如火如荼时,突然宫道二太监有令下来——美人儿不用找了,美人计作罢!原来是梁山西门庆那里暗发来了亲善使者,这才令美人计无疾而终。也不知关胜、宣赞、郝思文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暗中怨恨坏人好事的三奇公子呢?
这位亲善使者非别,正是阮铭川。西门庆前脚探到关胜等人吃了排陷,后脚就请阮铭川下山来救。阮铭川也是个胆大的,带了满身的金宝,仗着从前的熟脸,径潜入宫道二太监帐前求见。虽有阉子阉孙们拦路,但阮铭川祭起金宝,一路斩关落锁,如入无人之境,终于站到了宫道二太监面前。
宫太监戴上了正气凛然的面具,挺胸腆肚,向阮铭川喝道:“你家西门庆,是反叛的草寇;咱家弟兄,是天子的腹心,其间本不该有所交集才是!但是——朝廷有好生之德,纵是草木,也锡垂雨露之恩,何况万灵之长的人乎?念尔远来,又怀恭顺之意,因此吾辈方特加优宠,别开青目,汝切不可恃宠而骄,自高身价,忘了自己从前的身份——好了!西门庆那里有甚么话,且说来听听!”
阮铭川从容道:“三奇公子久慕二位老司长清德,只惜无缘拜会。心上悬结之余,特派小的送上二位老司长精兵三千,为门下使唤之宾客。”
宫太监拂袖冷笑:“我大宋自有精兵百万,战将千员,三千之数,殊觉轻己轻人!”
阮铭川恍然大悟:“得老司长一言指点,仆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半万挂甲之士,老司长指挥起来,想必得心应手!”
宫太监把挺拔的胸膛渐渐屈下,挂着的面具也悄悄滑落,脸上终于露出本色的笑容来:“三奇公子从善如流,可见是个心虔的!但咱家帐下,尽是从前的旧人,若受了三奇公子半万甲士侍奉,让这些孩儿们栖身何地?一念到此,不由得我不沧然而涕下啊!”
阮铭川正色道:“老司长顾念旧情,实性情中人也!老司长既有抚旧之情,三奇公子岂无成全之意?五千之数,再也休提!只是一万足额,必能令老司长这边内外皆安,新故尽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