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中书恨道:“官军殊少操练,临敌上阵无用,幸有义民愿为本官分忧,不计生死,捐躯报效。今日一场大战,尔等目睹后不说自惭,知耻而后勇,反倒摇鼓起唇舌,计算起忠勇之士来——我问你们,陷了曾头市,与你们有甚好处?没了他们时,这推锋及刃的勾当,你们有那个胆量和本事去独挡一面吗?”
七都监听到要让他们去跟梁山独当一面,都是汗流浃背,第一时间想起陈州兵马都监吴秉彝的那具无头尸体。睢州兵马都监段鹏举灵机一动,出列跪下道:“大人,小人有下情回禀。”
梁中书没好气地道:“讲!”
段鹏举道:“大人,虽然小的们对那曾头市有微词,但为的却不是私人,而是大宋。曾头市人马那般骁勇,又不是咱们宋人,而只是归化的蛮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呀!今日征进呼延叛军,对阵梁山泊,若让这些异族觑见了官军的虚实,等平定了叛乱,安知狼子野心不会因势而起,成为第二个梁山?当年本朝太祖也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曾头市若不早图,必成后患!”
听段鹏举如此花言巧语一辩,其余六都监又惊又喜,顿觉得自家的形象由猥琐晋光辉,化腐朽为神奇,就好象那官印一样,本来只是一坨烂铜疙瘩,但受了天朝的诰命之后,就美其名曰作“金印”了。当下六都监七嘴八舌纷纷而上:“大人啊!小人们虽是武职,但这一片苦心、忠心,还望大人明鉴啊!”
梁中书听这些人卤煮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心下厌恶已极,心中却不禁悲凉:“这类小人的嘴脸,我在本朝文官们的身上已经见得多了,没想到今日的武职场上,竟然也充斥满了此辈人物!当大宋官场内外都爬满这类蛆虫的时候,这个国家又象什么呢?”
长叹一声,梁中书意兴索然,拂袖而起:“山高水长海晏河清这些事情,由我们文臣尽心也就够了!你们做武职的,只需守好自身的本分就行!都退下吧!各自回自营汛地,牢牢防守——领兵进击不行,若再连营盘都看护不住,还要你们这些饭桶何用?”
听梁中书话说得重了,七都监急忙唯唯诺诺地退下。出了中军帐,大家围定了段鹏举,将他好一番抬举,都说他方才那番辩词给做武将的长了脸,增了势,实赛过说书先生的好钢口!段鹏举摸了头,咧了嘴只是大笑,口口声声谦道:“这个,好象脑袋被斧头劈了,有些东西不由咱做主就冒出来了,当不得真,算不得本事,哈哈哈……”
他们做武将的,常年在文官而前挨训,梁中书的这一番斥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实算不得甚么。倒是段鹏举那番话说得漂亮,大长武将的身价,让这些人兴奋不已。于是为了庆祝,众人约定时辰聚一聚,梁中书掌军,酒是不敢喝了,但清醒的时间正好多掷几把骰子,谅梁中书耳目再灵,也管不到这上面来。
梁中书把七个兵马都监撵了出去,又气愤愤地坐了半天,最后摇头叹息几声,自行出帐,在李成的保护下到前敌抚慰义勇,安定军心。这朝廷要变成甚么样儿,也只得由他,但自家的事儿还得干,还得干好——梁中书苦涩地想,我这是在给棺材上漆呢!漆裹得再好,于死人又有何用?但是,吃着这口饭,还得裹啊!
到了前营,曾家五虎、单廷珪、魏定国都来参见,只有史文恭兀自伤心过度,凡人不理,梁中书也不怪罪,通以好言开解,众人皆心感。
吊疾问苦毕,梁中书回到自己营帐,在灯下眼望青州方向,不由又是一声叹息——西门庆啊西门庆!此时你又在谋画些什么呢?
此时梁山军帐中,众将皆于西门庆前盛赞史文恭好武艺,西门庆笑道:“众家哥哥兄弟总算知道呼延灼将军说的是金玉良言了吧?”
众人皆惭,呼延灼当初说史文恭英勇难敌,众人还有轻视之意,亲身领教后,方知言下无虚。
林冲皱眉道:“史文恭难敌,如之奈何?”
西门庆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要破史文恭,非此人不可!”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这正是:
皆因狻猊喷地火,方引麒麟吼天风。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