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突如其来的号角声音节清厉,自察哥、李仁爱之下,千军万马无不变色——因为他们听出来了,这是行军御令之音,其角声一起,便有皇命随来!
宋代,党项人的礼文仪节、律度声音,无不遵依宋制。李元昊建国称帝后,对这种礼乐制度很不满意,认为汉人的礼乐不足法,并说:“王者制礼作乐,道在宜民。蕃俗以忠实为先,战斗为务,若唐宋之缛节繁音,吾无取焉。”接下来就是大刀阔斧的礼乐改革,敢有不遵从者,格杀勿论。
到今天,元昊虽然死得尸骨都已经朽了,但他昔日的法令,有很多还是没有改易。比如行军中的金鼓号令——现在那号角声吹响的,正是御令之音,音声凛冽不可犯,象征着赫赫之皇威,敢有抗令者,无分贵贱,格杀勿论!
晋王察哥,太子李仁爱,俱是心头剧震——怎么会?大夏的皇者李乾顺,不是已经就擒于梁山西门庆,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无数道惊骇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角声响起的山坡之上。这些目光的背后,或惊喜,或期盼,或惶恐,或不甘,或失落……千姿百态,咸集而有。
万众瞩目中,号角声终于一寂,然后一匹党项宝马自山坡后腾跃而出,势如欢龙,马上人手挽号角,勒缰傲踞于马背之上,凝眸扫荡两军坚阵,气吞万众如虎。
“啪嗒”一声,太子李仁爱手中的马鞭已经失手坠地,这时的他已经是胆战心寒——山坡上的人是西夏国中唯一一个敢在母后面前拿鞭子抽他的人——翔绯虎!李华梅!
军情中,她不是已经和父皇乾顺一样,被西门庆抓了俘虏了吗?怎么竟然能出现在这里?
察哥则彻底松了一口气——好了!这一仗不用打了!皇妹既至,皇兄还会远吗?自己本来就无心皇位,只是被部属撺掇着行事,这些天忐忑不安,心吊在万丈高空中一般,度日如年——这回好了!皇兄派皇妹来传御令,局势已经明朗,再不用自己画蛇添足了!至于随后的惩罚?随它去吧!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两军阵上的无数将士也低下了好战的头颅。长公主殿下平时不擅权,不结党,不勾心斗角,只以弓马刀剑自娱,战时则马踏边塞,威压千军,是西夏战士心目中女武神一般的存在。此刻面对着她扫荡而来的清澈目光,所有人均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一时间悔愧难当,无地自容。
一个虎背熊腰的黑衣蒙面人出现在李华梅身后,轻声道:“长公主殿下独立三军静,果然是好大的威风啊!”
李华梅冷哼一声:“怎么,你有意见吗?”
黑衣蒙面人赶紧道:“没!没意见!两条家规——一、娘子永远是正确的;二、娘子偶尔有不正确的时候,请以第一条家规为准!”
李华梅咬住了红唇忍住了笑,竭力维持着最后的冷峻:“哼!懒得理你!”说着轻轻催马,一骑直卷下山岗去,黑衣蒙面人催马紧紧拱卫在旁。
来到两军阵前,李华梅勒马环视,自察哥、李仁爱之下,三军无不肃然。却听李华梅朗声道:“如今皇兄尚在,你们便来争位,胆子真真不小!所幸我来得及时,手足未得相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健儿肝脑涂地,你们两个万死莫赎!——犯下如此过错,还敢高坐在马上吗?还不立刻下马伏罪?!”
未等察哥、李仁爱反应过来,李华梅已经伸手高举起一块御令金牌,喝道:“陛下令牌在此,三军人等,原地驻扎,陛下归来之前,不得妄动,违令者斩!”
金牌一出,太子李仁爱把嘴一扁,彻底死了困兽犹斗之心,乖乖下马跪倒服罪。晋王察哥则早已卸了头盔,拜倒于马前。
李华梅也不进城,指挥着两队人马兵合一处,屯扎于城外高陵之地,然后设帐聚将,皆以好言安抚,以平其众忐忑之心,最后带察哥李仁爱进帐。李华梅对察哥还是很客气,设座以待,却回手一鞭,直抽到李仁爱脊背上,抽得他满头满脸直冒冷汗,却偏偏不敢惨叫半声。他自小被这位凶悍如虎的皇姑整怕了,知道若咬牙挺着,一鞭子过去也就算了,若敢稍有哭叫,第二鞭子第三鞭子可就要接踵而至了,今天她又占着满理,打自己个半死,母亲不管父亲不在,也没人来救自己。
缓缓收起鞭子,李华梅看着咬牙拼命忍痛的李仁爱冷笑道:“哼!长进了啊!”李仁爱垂头不敢语。
察哥这时小心翼翼地问道:“妹子,不知皇兄何时归来?都说你们落入了梁山西门庆之手,这才国中大乱,否则也不会……”
李华梅气道:“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原来智者也会有选择地接受谣言——哥哥,你是我大夏军中第一人,这回的表现却太让小妹失望了!你真以为,皇兄和小妹会被梁山西门庆所擒?”
察哥面有愧色,低头道:“是我错了……”
李华梅叹道:“皇兄不日即回,那时,你自己向他请罪去吧!在此之前,我要软禁你们在这里,你们有意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