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大路,沿着地埂走大概五十来米便到河边,这几乎是乔家村村民都知道的一条捷径。乔晓静虽然在外多年,当她再次走到此处,年幼时候发生的很多故事都会浮现出来。
情绪复杂的乔晓静沿着地埂走着,不经意间看到一座破烂不堪、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伫立在山畔,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刺痛了她的心。
她的思绪中瞬间浮现出了亲生父亲遭横祸而死的场面,被倒塌下来的房顶重重压在了孱弱的父亲身上,父亲在杂草和泥土中挣扎着,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血肉模糊、体型扭曲,悲惨至极,这就是父亲留在我最后的记忆。
乔晓静想到可怜的父亲就这么远去,想到没有父亲的自己如同水中浮萍,心头一阵阵泛酸,眼泪情不自禁流了出来,她放缓了脚步,仰起头对着长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乔晓静擦拭了眼泪,加快了脚步,她不想让乡亲们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已经多年没有回家,不能让乡亲们在多年后再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不是幸福的笑容,而是苦涩的泪珠。
正当她走到河边的时候,她被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吸引住了眼球---这男孩浑身上下全被尘土包裹着,就像庙堂里面塑的泥像,他正竭力往一块又高又尖的大石头上爬,四肢铺展在光滑的石壁上,动作形同壁虎,栩栩如生,甚是有趣。
乔晓静被这个泥孩别样的动作逗得“噗哧”笑了一下,暂时忘却了内心的惆怅。
这泥孩爬着爬着,即将到达石壁顶端的时候,突然像受到外力拉拽一般从石壁上直直掉了下来,坠入河中,河水溅得如同盛开的白莲花,花瓣高出河面有丈余。
说到这河水,倒是有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相传这河水所在的地方原本是乱石滩,河水是乔晓静的祖父离开人世的那天才有的,当然这河水与她的祖父并无太大关系。
据说那些年天下大旱,灾荒就像空气一样渗透到可以渗透的各个角落,旱灾尤以乔家村方圆百里最为严重。乔家村这一带苗木干死,大地干裂,土地成灰,连村里的老井都渐渐干枯,眼见万物难以生存,族长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乡亲们上山求雨。
起初,乡亲们鸡叫便出门上山,上山后都对供桌、香炉、供品跪着,香烟袅袅升起,随风飘散在空中。乡亲们按照“大仙”教的口诀不停地祈祷着,以最最虔诚的态度一遍又一遍念叨着那几句,以祈求上苍能够垂怜,下点儿雨以解燃眉之急。
为体现心诚,乡亲们上山之后便滴水不进,直到天黑透了方可回家进食。
求雨持续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乡亲们便白天昼夜都呆在山上,说梦话似乎都在求雨,每个人的双唇都起了水泡,而后结上了厚厚干痂。
数月过去了,干旱日甚一日,村里有很多家禽相继死去,瘟疫随之而生,一场灾祸正悄然降临乔家村,很多人都想到了死,村民们恐慌起来。
很多乡亲们开始怀疑求雨,起初那份坚定开始动摇,谩骂老天爷的声音越来越多,有人甚至不愿意再在山上等死,他们认为要死也不应这么凄惨的死去,起码也要死在家里。带头下山的就是乔晓静祖父,他刚过而立之年,是位血气方刚、蔑视神鬼之徒。
求雨之事就这样不了了之,落了个既可笑又可悲的下场。
干旱未解,瘟疫又强势来袭,为避免传染,乡亲们都呆在家里,整个村庄陷入了死一般沉寂之中,死亡的恐惧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向乔家村袭来,让乡亲们极度不安。
时日久了,整天呆在家里的乡亲们实在闷得慌,很多像乔晓静祖父这样胆大包天的人硬着头皮走出了家门,但,谁会真的不惧怕被瘟疫传染,不惧怕死亡呢?为了既能散心,又彼此不近距离接触,他们想到了一个好去处,那就是村边的乱石滩。
自此,乱石滩便成了这些霸王脾气的男人们吹年闲侃之处。
一天,乔晓静的祖父跟往常一样,吃了几口炒面沫沫,便来到了乱石滩。大概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天色突然变黑了,几乎眨眼之间。漆黑无比,见不到丝毫光亮,坐在乱石滩的人们就像掉入了另一种空间,黑得看不到回家的路。
暗黑之中,天地突然震荡了起来,所有人都觉得就像站在了一块抖动不休的软布上,皆想试图抓住东西让自己能够安稳地站住,可惜一切努力都徒劳无功。震荡越来越强烈,频率和幅度也越来越大,屋外天旋地转,家内的东西东倒西歪,瓶瓶罐罐“叮铃咣铛”响着滚动着……这种状态持续了少说也有十来分钟。
震荡消失的瞬间,天地恢复了正常。
不大一会儿,乔晓静的祖母听到村里人嚷嚷闹闹,乱哄哄的,随着村民们来到村边,这才发现乱石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奔流不息、清澈见底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