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是怎么了?”
“怎么了?周以汀,你少恶心人。”
周以汀愣住,脑子里迅速地分析着杜孑宇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这件事她应该知道,还是这件事跟她有关,她的脸色刷一下白了:“我不知道。”
杜孑宇气笑了:“我说呢,你这脸皮够厚的,周以汀,阿烈不把你当回事,我可不行,我看到你就想扇你俩耳光子,你这种小畜生……”
杜孑宇骂得上头,有点口不择言,但他就是想骂,这小畜生该。
周以汀牢牢攥紧了拳头,脸上依然看不出情绪,但身子整个僵在座椅里,一动不动地听他骂。
两人突然没话了,车子里安静得可怕,开了一段路,遇到红灯,杜孑宇才冷着脸重新开口:“行了,不知道就不知道,不知道也好,省得添麻烦。”
周以汀不怕死地追问了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孑宇突然爆发:“我告诉你,你他妈不准再提这事,尤其是在阿烈面前,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不跟你翻脸,好歹是看在早两年的情分上。上一个敢拿他腿说事的,已经没法在圈子里混了。你可给我闭嘴吧,别把他再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再少条胳膊什么的,你叫他还怎么活?”
什么叫少胳膊,什么怎么活?
周以汀脑中一片混乱,杜孑宇的话,她每个字都听进去了,但连在一起,脑子就像中了病毒,完全无法思考话里头的意思。
“他……还能开车吗?”周以汀的嘴唇在发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不敢触碰的问题。
杜孑宇猛地转过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呵呵,你杀人诛心啊。”
周以汀从心底泛起冷意,嘴唇最后的血色瞬间褪去,她突然感到阵阵反胃,胃酸烧得她胸口发疼发慌,强忍着不适,低声说:“放我到前面的地铁口。”
杜孑宇有点生气,这口气还真把他当司机了,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再一路同行,大家都尴尬,于是,他找了个路口把车停下。车子还没停稳,周以汀就急不可耐地开门下车,招呼都不打,直接隐入人群中。
“卧槽,这丫头,脾气还是这么臭。”
这么些年的孽缘,大家早就把脸皮都撕破了,今天这些话他是背着江辻烈说的,可他自认为情理都在他这边,烈小爷看着凶神恶煞,天王老子谁都不怕,妈的,到了周以汀这里,就是个傻白甜。他可得防着这小作精再使什么坏,把好不容易有点人样的人再给折腾没了。
周以汀低着头快步往前走,捂着嘴站在路边干呕了几下,随即掩面低头钻进地铁站,她不知道眼前地铁是几号线,只想快点走,背后好像一直有双眼睛看着她,冰冷冷地提醒她:别他妈痴心妄想了,叫你的后悔滚蛋去吧。
正是下班高峰,车站里人群熙攘,每隔两分钟一般的车次也不能满足大家回家的欲望。周以汀随着人流挪动脚步,望着玻璃门上倒映出来自己的脸,真叫个失魂落魄。
周以汀啊,你这个自私的吸血鬼,你不也“结婚”了吗,就不允许别人有个幸福的归宿?
“开往平祥的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
周以汀反应迟缓地抬起头,哦,原来是2号线。
贯穿了她整个青春的地铁线,也是这座城最早开通的线路,曾经她从满腹牢骚到满怀期待再到满腹心事,都是搭着这辆列车,去找七站之后的那个人。
她第一次去找他的时候,也是一副狼狈相,还走错了出口,气鼓鼓地走了两条马路,终于绕到了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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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辻烈一天没吃饭,累得快散架,心情已经恶劣到不想说一句话。
三个月前车队遇险,公益行动受阻不说,两位爱心人士命丧黄泉。为了处理后事,团队已经焦头烂额,他作为总牵头人,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不仅仅是圈子里的流言蜚语,还有媒体的渲染,更有人落进下石,找人到家属那边煽风点火,给他施压,就是想让他死得更透一点,好跟丧家犬一样回去认错,乖乖听话。
他偏不。
杜孑宇劝他走法律程序,分明是那对夫妻自己不听队里规矩,疏忽大意跑错了路,遇到泥石流,凭什么要他承担所有的责任。可他没走这一步,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还是他敬重的前辈,若不是他的邀请,他们很可能不会遭到意外,杜孑宇说他是过度善良,但他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他们被埋在土里的遗体和他们的女儿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
这件事已经超越了是非对错,他只想选择一条能让自己以后睡安稳的路。
他扛下了所有,但好不容易组起来的队伍散了,兄弟各奔东西,说得好听点是等着他从头再来,说得现实点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有杜孑宇和孙浩朋留下来陪他把擦屁股的事处理干净,每个人都被扒掉一层皮,最后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少年意气全都被泡在了酒里。
从头再来吧,反正他还有技术,可以继续打比赛,把失去的一点点再捡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天,杜孑宇被人忽悠帮他报名参加一个俱乐部赛事,钱都交了,到最后发现竟然是骗子,要不是太心急,老杜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当。江辻烈就算再恼火,这火也不能发,只能想办法再去找投资。
他满脑子都是事情,走到小区楼下,完全没注意到阴影里蹲着个人,只顾自己低头开门。
“江辻烈。”
黑暗中冷不丁冒出个女声,江辻烈退出半步,警惕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起初只看到一团黑影,随着那团黑影慢慢挪动,逐渐暴露在楼道里的灯光下。
江辻烈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对方当即拿出一张什么举到他面前:“这么快就忘了吗,当时你可是说有事尽管来找你。”
他当然没忘,只是不太确定,还是在这么个时间点,提前也没接到电话或短信,女生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出现在他面前。
江辻烈试着叫出她的名字:“周以汀,你找我有事?”
女生扎着马尾,穿着校服,外头罩着一件大衣,一脸冷漠地站在光与暗的边界。
“我等你到现在,腿都蹲麻了。”周以汀歪着头,马尾辫在脑后晃了晃,边说还边转了下脚踝。
江辻烈下意识抬手看表,晚上十点,他们小区管得挺严的,她能混进来,也是有本事。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电话里说不清。”周以汀朝前又迈出一小步。
江辻烈松开手,大门轻轻阖上,他走下台阶,与周以汀面对面站着,从这个距离看去,女生满脸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周以汀干脆道:“我没吃饭,先去吃饭吧。”
江辻烈张了张口,但周以汀立马又跟上一句:“我没钱吃饭,身上的钱都用来买地铁票了,还得留着回去。”
江辻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