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缓缓推开,胡悦宁把目光投过去,表情有些疑惑。
是她的“丈夫”元卿,只见他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不少,看起来有点狼狈,难得的狼狈。他还来干什么?她不是怄气也不是反感,只是很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你还有事吗?”她刚下手术台,声音不免有些无力。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元卿心疼得蹙了眉角,“还疼么?”
“还好,还有什么事吗?”
他攥紧了拳,哑着嗓子道:“我们的那个孩子……”
“是啊,又没了。”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正好,没有负担了。”
胡悦宁的反应让元卿的眼睛一热,他知道她情绪不好,但听到她这样说依旧会忍不住难受,她已经恨他恨到,连孩子都无所谓了么……
“小宁儿,你是真的恢复记忆了。”几乎没有疑问,如果她尚未恢复,大概在他进来的第一秒,就会扔一个枕头过来赶他走,抑或质问他那个离婚协议书是怎么回事,总之绝不会是这样的情绪。
宛如一切都了然,又对一切都失望的灰败反应。
胡悦宁此时的唇瓣已经干裂脱皮,但依旧笑得温和,“这些天你很为难吧?因为责任和社会舆论,不得不照顾和欺骗一个你曾经想摆脱的女人。其实你大可不必趁着我失忆,就在我面前故意上演这一场夫妻恩爱和睦的戏码,总有一天我会记起来的,总有一天,你那些行为会变成一个笑话,何必这样呢?哦,如果你是为了保全你那军部外交总署署长的光辉形象,那当我没说。”
虽然说出的话字字诛心,但胡悦宁的脸一直保持着恬淡的笑意,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这份离婚协议当时我没来得及签,我以为你的婚姻一栏会直接变成丧偶,没想到后来的情况会变得那么复杂,早知如此我一定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你摁个血印。你保留它到现在,我也懂你的意思了,重新拟一次吧,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小宁儿,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我解释,但我必须为自己辩解一句,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所以我不想逃避,这份离婚协议不是我撕毁销除就能假装没发生过,我只是想和你一起面对过去。”元卿苦笑着,“这半年来,我以为你只是迟钝,所以难以接受我,但现在看来,你大概从未用心体会过我的感情,或者,你根本就不愿意体会。”不然,她也不至于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如果他守在她床边的三年多以及她醒来后他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她都能轻描淡写地用一个“演”字来略过,他还能说什么?再大的付出,也敌不过她刻意的无视。
“元卿,我猜,你已经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离婚了。”屋外的躁动的雨点凶狠地拍打着玻璃,一片嘈杂声中,胡悦宁的话显得混沌又沉重,“有一次你发高烧,昏昏沉沉的时候都在喊柏樱,那时候我就有预感,我们走不了多远了,但我还是愿意去赌,赌你曾经许给我的承诺……可惜,你好像转眼间就忘记了……”越是回想,越是诉说,她便越是感觉心里的委屈几乎要决堤,眼睛便慢慢湿了,层层叠叠的泪砌在眶里,却忍着不落,于是模糊了周遭的一切,仿佛这样,就能假装没人看见她的痛苦了。
她吸了口气,郑重而讥诮:“这样的你,是真的爱我吗?仅因为一场车祸就会开始爱我?如果柏樱她没有生病,没有在我之前去逝,你还会冠冕堂皇地说这些?你要我体会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吗?”
元卿的眼前一阵迷蒙,头有些眩晕。面对咄咄逼人的她,他觉得很力不从心。“我当时幼稚地想用一场假装出轨的闹剧结束我的政治生涯,所以才有了这份协议,并不是因为她。小宁儿,我不会为了向你证明我爱你,而否认柏樱她在我心里的地位,但这并不矛盾。她和我之间已经是过去了,我是个男人,正常的男人,除了她,我一样会有爱的人,比如你。你的‘如果’没有意义,因为你早已经不相信我了。”
胡悦宁背过身去,“你还不清楚吗?元卿!现在你在我这里的信用额度已经是赤字了。”
元卿眼前越来越朦胧,像披了一层细密的纱,身体里窜涌着一股冷寒刺骨的冰碴,一点一点地渗透着他的全身上下。
他越发无力,“你昨晚问过我一句话,我也想问问你。你觉得我不爱你,到底是因为我真的不爱你,还是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事,让你觉得我不可能爱你。”
她闭上眼,不想听,“你我之间现在除了pocky这个孩子,还有搁着两个孩子的命,我和你这样纠缠在一起,等我死后我也没有脸见他们,分开吧。”说着,她把那枚骨戒给摘了下来,放到桌子上,“这枚戒指,果然还是和我格格不入。三年前你提过一次离婚,现在我也提一次离婚,我们互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