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显然不习惯他这样热烈的拥抱,尴尬地笑了笑道:“林小兄莫要如此客套。可折煞老夫了。”
林晚荣哈哈大笑放开了他,见他风尘满面的样子,似乎是行了远路刚刚赶来,他身后跟着的,是刚刚还在想念的高酋。高酋手里提着马鞭,想来是一种急行不曾停歇,林晚荣抱拳道:“高大哥,别来无恙啊!”
高酋与他是老关系了,回礼道:“谢林公子关怀,这几日跟着徐大人,一切都算安好。”
林晚荣将这二人迎进了大厅,请二人坐下,自己也大刺刺地陪在他们身边坐着,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早有丫鬟送上茶来,徐渭品了一口香茗,笑道:“林小兄,方才我在外面见着有人吹吹打打送牌匾来,这萧家的声望是越来越高了啊。”
林晚荣嘿嘿一笑,徐渭不是外人,他也不瞒他,将昨日夜里和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给徐渭讲了一遍。徐文长听了抚须大笑道:“原来如此,那程德大人犯到小兄弟手里,也算是冤枉到家了。”
二人说了几句话,林晚荣问道:“徐大人今日是专程来寻我的么?”
徐渭点头道:“正是专门来寻小兄你的,顺带也探望一下多年未见的故友郭小姐。”
是专门来寻夫人,顺带着看望一下我的吧,你这老头,在我面前还玩这套虚的,我鄙视你。林晚荣哈哈笑了几声:“先生怎么不早说,我这就禀报夫人去。”
徐渭拦住他道:“不用劳烦小兄弟了,方才在门厅已经通报过了,要不然我们哪能进得这大厅来,与小兄弟坐下来喝茶。”
这倒也是,没有通报,他们是进不来的,林晚荣嘿嘿一笑,忽听门外传来环佩的轻响。一阵轻巧而又急促的步伐声传入众人耳里,萧夫人欣喜的声音道:“文长先生,文长先生在哪里?”
厅里三人急忙立起身来,徐渭朗笑道:“郭小姐,徐某在此。”
萧夫人急急走了进来,仔细打量徐渭几眼,终于欣喜地道:“徐先生,果然是徐先生驾到了。小女子郭君怡见过徐先生。”原来夫人的闺名叫做郭君怡,这名倒也雅致。
见萧夫人拜倒,徐渭急忙虚空一抬道:“郭小姐哪来这么多客套,林小兄快请扶起郭小姐。”
林晚荣走过去,扶起萧夫人笑道:“是啊,夫人,你和文长先生老朋友见面,若是行这样的大礼参拜,倒显得生分了,徐先生怕也会局促不安。”
徐渭哈哈大笑道:“林小兄深知我心啊。”
萧夫人便也不拜下去了,看了林晚荣一眼笑着道:“你倒会说些讨巧的话。”
宾主二人坐定,徐渭望着萧夫人感叹地道:“自昔年京畿一别,已是二十余年,老朽从年近不惑到如今的六旬花甲,早已是枯木朽石,倒是夫人容颜如昔,风采依旧啊。”
萧夫人也叹道:“哪里什么风采依旧。文长先生笑话了,当真是世事不饶人,昔年离开就畿,小女子方才二八年华,如今眨眼,已是儿女满堂,这岁月如刀,无情得紧那!”
徐渭抚须点头道:“昔年小姐以二八之龄,学贯京城,技压群芳,以致先皇陛下听闻小姐之名,亲自召见入朝,亦传为盛世之佳话。这历历往事,便仿如昨日一般。二十年前京畿一别,如今却在这江南相见,怎么不叫人感慨。”
林晚荣见夫人和徐文长都是感叹万分,心里却有些不屑,你们这点离别算什么,要是知道了我的经历,你们就会乖乖地闭嘴了。只可惜他的经历是一个注定不能与人分享的秘密,只能让它深深地烂在肚子里了。
萧夫人笑着道:“昔年我们京中的学子,对徐先生都无比敬仰,无不以先生为楷模,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先生的声名更已传遍天下,无人不晓,犹胜于当年,实在是可喜可贺。”
徐渭摇摇头,脸上现起几分悲色:“莫提声名,都是这名利二字误人。文长活到如今这般年纪,方才知晓这个道理。名利二字便如天边的浮云,看着美妙,实则害人得紧,单这二字,也不知耽误了多少人的幸福姻缘。”
萧夫人听着有些奇怪,林晚荣却知道这老头是有感而发。他以一己之私,误了苏卿怜终身,到老来才明白,终还是晚了些,剩下的好日子却已不多了。
萧夫人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便笑着道:“文长先生这些年来过得可好,嫂夫人和公子小姐都安好否?”
萧夫人的年纪明明比徐文长小上二十来岁,怎么还称嫂夫人?他们这些读书人的事情,真得搞不懂。
徐渭道:“内子早已去世多年,犬子业已成家,至于小女,唉,不提也罢。”
萧夫人神色一阵萧索:“嫂夫人竟已仙逝了?如此贤良淑德的女子,老天却也不长眼睛。对了,徐先生,你方才说芷儿她怎么了?”萧夫人脸上闪起一丝微笑道:“我记得昔年离京时,她还是个梳着羊角辫的十岁小丫头,如今也不知生成什么样子了?她许的夫君又是哪里人氏?”
徐渭摇头苦笑:“芷儿这孩子,唉,不提也罢。郭小姐若是有空去了京里,帮我劝劝她吧,她年幼时便和你在一起,你的话她大概还能听得进去。”
老徐的女儿?林晚荣依稀记得提过一次,说是什么常识超人。此时见徐渭愁容满面的样子,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老徐的这个丫头这么彪悍?就连老徐也搞不定她?
萧夫人便和徐渭谈起了昔年京城中的人和事,哪位公子致仕了,放了哪一省的大员;哪位小姐嫁给了谁,封了诰命;哪位仙师去世了,皇上封了什么谥号。
萧夫人流露了林晚荣从未见过的一面,与徐渭这个当朝第一人说起话来也是从容不迫、不落下风,隐隐可见昔年的风采。
林晚荣想起瞎子魏老头说过的话,昔年似乎有一位什么大人物,暗中迷恋萧夫人,听了二人半天的谈话,公子小姐的倒是提了不少,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林晚荣也懒得听下去了,拉了高酋出来道:“高大哥,告诉你个好消息。”
高酋笑着道:“什么好消息?公子何必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咱们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林晚荣一竖大拇指道:“高大哥爽快,没话说。小弟佩服。”他嘻嘻一笑,将陶东成的事情与高酋讲了,高酋哈哈大笑道:“高,实在是高。这下那小子算是废了,永垂不朽四个字就专为他备着了。公子果然高招。”
林晚荣摇头道:“我不高,高大哥才是真的高。高大哥弄的那什么如来大佛棍,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淫药,陶东成那种小蚯蚓,都能威猛无比,这端的是一门好药啊。”
高酋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这如来大佛棍炼制甚为不易,用了许多珍贵的药材,枸杞当归藏红花,虎鞭鹿鞭熊鞭,统统往里面加兑,就是太监吃了,也能长出三分来。”
藏红花都上了?靠,你以为治妇科病呢。林晚荣听他瞎吹,心里暗笑,悄声道:“用了这么多好材料?果然是一门好药,叫人听了热血沸腾、心神俱往。不知道高大哥能不能给小弟弄几斤来,小弟用作防身。”
几斤?高酋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位林公子出手就是不凡啊,别人要了几两已经了不得了,他开口就要几斤。还说什么防身用,有用春药防身的么?
高酋拍拍他的肩膀,四处瞅了几眼,见无人看到。才轻轻道:“小兄弟,不是我这当哥哥的说你,你这么年纪轻轻的,玩玩就玩玩了,怎么能把身子淘空了呢?咱们男人什么都可以不行,唯独这方面一定要雄起。”
靠,这还要你说,林晚荣嘿嘿一笑道:“高大哥,你放心,小弟我天生秉异,实力超群,人送外号‘女人克星,男人无敌’。说一夜七次郎,那是我谦虚了,平均没个次,我都睡不着觉。以前没事的时候,经常拿那玩意儿打鼓玩,三天换一面鼓,还是一天只敲两个时辰。挺挺欲立四个字知道吧,那说的就是我。”
高酋被吓着了,良久才道:“既然兄弟你如此厉害,还要那些助兴的玩意儿干什么?”
林晚荣嘿嘿道:“我这是以防万一。你也看到了,我这人各方面能力都强,遭嫉妒也多,以后再遇到陶东成那样的事,我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给他吃点好药,再放条疯狗进屋,嘿嘿——”
高酋浑身冷战,想起了他审讯陆中平那次,仅仅一句话就让那个姓陆的彻底投降。高酋急急自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袋子,递给林晚荣道:“小兄弟,什么也不说了,这是我所有的存货,全在这里了。”
林晚荣嘿嘿一笑,接过手里还没来得及放进胸前,就听大小姐的声音传来道:“林三,你手里拿的什么?”
“面粉。”林晚荣脸色不变,大大方方地说道。这小妞,不是回去歇着了么,怎么又出来了,还差点被她撞破了行藏。
“什么面粉?拿来给我瞧瞧。”大小姐微笑着走过来,伸手就去拿那小袋。
我靠,这玩意儿你可不能拿,林晚荣急忙将那好药藏进衣服里,笑道:“面粉就是面粉,大小姐瞧这干什么?”
高酋在旁边看得满头大汗,这位林公子实在太强悍了,不服不行。
“鬼鬼祟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小姐娇哼了一声,笑着望他一眼:“我听下人们禀报,说是徐先生来了,我这就赶过来了,你怎么不去与他叙话?”
“夫人正在和徐先生叙旧呢,我和高大哥叙叙旧。”林晚荣嘿嘿一笑。
高酋急忙道:“正是正是,我与林公子相谈正欢,就瞧见大小姐过来了。”
大小姐听说娘亲在与徐先生说话,便也不急着进去了,站在院子里和高酋说了几句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数次望着林晚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吞了回去。
高酋也是机灵人,知道萧大小姐和林公子有正事要谈,便急忙告罪道:“我进去伺候徐大人了,二位慢慢聊。”
见高酋进屋去,林晚荣才笑着道:“大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萧玉若点点头,思忖良久,才道:“林三,那件事你有没有听说?”
“那件事?哪件事?”林晚荣疑惑不解地道:“大小姐,能不能说清楚点。”
“笨。”大小姐轻嗔一声,道:“就是,洛小姐要选亲的事情,你听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