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里,李修曌穿一件单衣,坐在外边的台阶上,对着雨幕吹笛子。</p>
笛声与雨声相和,更显得悠扬。</p>
闫秉还是与从前一样,等他吹完这一曲,方才走了过来。</p>
“先生回来了。”</p>
李修曌收好长笛,望向闫秉的眼睛,似乎没有注意到老人已经揭开脸皮,露出了本来的样貌,以及衣服上大片大片的血迹。</p>
他笑问道:“事情如何?”</p>
闫秉和他对视,没有接话。</p>
李修曌也不介意,拍了拍自己旁边,继续说道:“别站着,坐下来说话吧。”</p>
闫秉走了过去。</p>
两个人,先生与学生,臣属与主上,并排坐在同一级台阶。</p>
眼前是茫茫暴雨。</p>
二十多年前,闫秉身居礼部尚书,李修曌还是孩子的时候,读书读累了,他们便会端一盘点心,随意地找个地方坐下。</p>
老人讲故事,孩子满心憧憬。</p>
这幅画面已经好些年没有出现过。</p>
如今老人越老,少年不再年少,他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p>
沉默良久。</p>
李修曌出声说道:“今晚,多谢先生帮忙探路了,以后魏王府会注意的。”</p>
需要注意的,当然是元遥。</p>
听到这句话,闫秉嘴角泛起苦笑,已然明白过来,原来李修曌也不清楚元遥的身份,只是有所怀疑,而他便是试探这份怀疑的棋子。</p>
或者说,弃子。</p>
他问道:“主上为何欺我?”</p>
李修曌反问道:“元遥不合适?”</p>
“他很合适。”</p>
闫秉平静说道。</p>
元遥身份隐秘实力高强,如果能把他杀死让他承担闫秉盗取定山河的罪名,无疑是再好不过的选择。</p>
然而,很多事情都终止在一句如果。</p>
李修曌微笑道:“合适就好。”</p>
闫秉又问道:“主上何必如此?”</p>
“先生!”</p>
李修曌低着头,观察雨水在台阶上跳动的轨迹,说道:“很多事情说开了就不再美丽,这道理是您教给我的,您不记得了?”</p>
他的称呼变成了“您”。</p>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p>
闫秉曾拿这个道理教导小时候的李修曌,教他在朝堂里立足、教他制衡、教他权谋、教他如何看待世间的不美好,现在李修曌把这个道理还给了他,当做给他的答案。</p>
但闫秉不接受。</p>
他颤抖着声音,不甘心问道:“我为魏王府操劳半生,何曾有过对不起殿下的时候?”</p>
李修曌说道:“谢谢先生。”</p>
闫秉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扭头看向客院,说道:“是苏曜吗?是苏曜吗!主上您知道的,他活不了太久……他活不了太久的……”</p>
李修曌点点头:“我知道。”</p>
闫秉咳嗽着说道:“您说过帮我的……”</p>
李修曌说道:“是的,先生。”</p>
闫秉绝望了。</p>
语气越是平淡,越是证明李修曌早已计划好一切,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请求而改变。</p>
“为什么?”</p>
闫秉失望地看着他。</p>
李修曌笑了一声,把玩着长笛,转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先生还记得这跟笛子的来历吗?”</p>
闫秉下意识里点了点头。</p>
这根长笛,是李修曌的生母,已经离世的前皇后送给他的,距今已有二十多年。</p>
“母后去世的早,第二天,您便被父皇派过来,成为了先生。”</p>
李修曌轻声说道:“先生教我吹笛子,告诉我一个人终将逝去,他存在的过往却不会消失,而让更多人铭记的方法,就是坐到那张椅子上。”</p>
听到他提起这段过往,闫秉双眼重现出一缕神采,但李修曌接下来的话,彻底让他陷入了绝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