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是凉的,城中虽然人口密集,但也好不到哪去,所以自然也是凉的。
后院的马棚外,两根拼在一起的长凳上,莫小九躺在同样被夜浸得冰冷的被褥上,指间旋转着被一道乳白色微光托在半空中的纵剑,双眼却是与睁着一双大眼的白马对视。如此大眼瞪小眼良久,他手指一转,白光一掠,断剑‘夺’的一声插在了马头旁侧的木头上,吓得某马一阵后退一阵嘶鸣。
他翻身站起,负着手跨步走近,俯头恶狠狠的盯着白马,说道:“你看什么看?看少爷我落难很高兴还是怎么的?信不信少爷一巴掌掴死你?”
白马本就讨厌这个可恶的人,现在见他这般凶恶面目,心中的恨意更如泉涌,踏动了两下前蹄,鼻间喷出两道热气后仰起头直直的望着沉如水的夜空,心想老马我在机关城时虽然看不见天空大地,但也不用挨寒受冻,本以为出来后可以享受幸福美好的生活,可虽然吃到了美味的野草,但外面天空上的那团红色的东西竟和石塔中的火一般灼热,而且到了晚上又冷得骨头都在发抖,老马如今不也是风餐露宿,你又有什么好气愤的?哼!哼哼哼!
见它撇开视线不理会自己,莫小九不由摸了摸鼻尖回到了凳子上,开始控制着纵剑在半空一上一下切割者同样无聊的空气,继而实在觉得百无聊赖后便以示不满的对着二楼的房间的大吼了一声,以此告诉某个在被窝中睡得安稳的家伙自己还在与寒冷做着斗争。可,声音夹杂在夜风中吹过,却一直未能吹亮房内的灯,一直未能吹开房间的门。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哼哼了两声,转过身解开缰绳准备牵出白马去外溜达溜达,逛逛这个不用猜也能知道无处可逛的破城,可才刚一抬脚跨步,一道反向的巨大力道突然传来,险些将他扯翻在地,待得稳住身形回头一看,却是某马四蹄前蹬,以如人坐立的姿势反抗着颈间的绳索。
莫小九眉尖一挑,返身走回,右手很缓慢但却非常用力的抬起,冷森森的道:“你也是想趁机欺负少爷一把,还是皮紧了想让少爷我帮你松松?”
白马嗬嗬作响的口中不断喷着热气,吹得嘴皮一阵直翻,心想这马棚虽破,但起码还有三面墙,至少能挡些风御些寒,外面可是什么都没有,那冷风吹的呼呼的,要是出去走上一圈恐怕连骨头都要冻僵,你这个可恶的人自己得罪了小主人被罚,何必还要牵连老马我遭罪?不去不去,打死都不去!
看着眼前这紧皱着的马脸,紧闭着的马眼,莫小九一阵惊奇,不过惊奇之后扬起的手依然是啪的一声落了下来,然后伸出一根手指一转,操控着纵剑从凳子上跳起,使剑尖顺着手臂指向白马的两条马眉之间,口中威胁道:“我数一二三,你要是还不乖乖的起来,乖乖的走出马棚驮着少爷我去街上转一转,那么少爷我就在你这张漂亮的马脸上刻出一朵更漂亮的花来。”
白马噌的一下跳起,睁开马眼昂起马头,抬起马蹄便大步走出了马棚。心想老马我一直以来最骄傲的就是满身的漂亮鬃毛了,可如今鬃毛没了,那么就只剩下这张稍次一点、也就只是稍次一点点的脸了,要是脸再被刮花,那真真是没法见人了,所以你这个可恶的人永远别想用那可恶的剑尖碰到我的脸,所以,马也只能暂时屈服的驮着你走一遭了……
莫小九鼻间嗤了一声,表示对某马的鄙视,然后翻身而上,抖了抖缰绳向着门外而去。来到街上他环视了一眼清静得针落可闻的四周,摸着下颌想了想,待得行至远处后抓出了一把被赶出门时装入戒指中的白纸碎屑和绣花针,进而在一片碎屑上插上一根针,随手丢在了地面。
他之所以买来许多白纸撕碎,便是模仿雪花,便是取自关雪名字中的‘雪’字。他又买来大批绣花针插在纸屑中,便是仿造关雪在机关城出口时所用的飞针。只是这两者加在一起让人一见之下有些晦涩难懂,不知道那关雪在看到后是否能明白其中之意,是否能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白马不急不缓沿街而行,时而回头看看背上这个无聊到扔纸扔针的人,心想这人不是疯了就是癫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种无法理解的行为,虽然那后院没有房间里暖和舒服,但也还有着四道墙遮风挡寒,怎么说也比街上好些,真搞不明白为何要跑出来自虐自残,难道是被小主人气傻了?又或是被石塔中的烈火烧憨了?
夜逐深,露渐重,莫小九仰躺在马背上翘着腿,也不管白马往哪个方向走,手中只顾着将一片白纸碎屑插上一根绣花针的向着地面扔去,如此不知多久,夜色下的街道上,无数纸片如被钢针穿透落下的雪花,在微风卷动的尘埃中打着旋,逐渐铺出了一条凌乱的长长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