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此刻还是春天,但是一个人在刺目的阳光下走的时间太久,还是让汪敏一阵头晕目眩。她忍不住靠在假山的花阴之下喘口气,顺便第N次诅咒自己那不中用的身体——这皇宫真是修得太大了,每传一次话那就是要她跑吐血啊!
突然,她警觉的直起身子,下意识的试探道:“谁?”
假山的背面转出一个人,虽然不敢转身,汪敏还是从他身上怪异的香粉味判断出他的身份。她扯开一个笑容,转身拜倒:“原来是义父,是敏儿刚才冒犯了。”
然而汪直却寒着脸,话中看不出悲喜:“你倒是警觉!”
如果是不了解汪直的人,一定会以为这一句是在夸奖汪敏。可汪敏却不是别人,这些年在汪直身边讨生活,她可以算是过的像是惊弓之鸟,汪直的任何一句话的意思她都会揣摩再三,更别说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汪直的脸上没有出现半点要款赞她的意思。
“是敏儿错了,敏儿请义父的教训。”其实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汪敏也在冒险——因为万一汪直只是因为今天心情不好,而她偏偏说了这样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话,极有可能被汪直猜疑她心中有鬼。可是,万一汪直真的是对她有什么不满的话,她要是不这样说,有可能会被汪直认为不服管教。两相比较,她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对自己的胜算比较大一点。
她这一句,让汪直有点意外——毕竟一个人出了一道谜给众人,他的本意未必是希望有人能猜出答案来,他更有可能是希望证明自己比别人聪明,证明自己出的谜底无人可破。若是真的被别人看穿,倒反会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了。
汪直赌气似地憋了半天,这才只出到:“敏儿,你刚刚那是什么情况,难道说就因为没人在,你就可以那样放松警惕——别忘了,你是我汪直的义女,既然做了我汪直的义女,就算是跪,也要给杂家给跪直了!”
原来是责怪她刚才虚弱的样子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容易给别人可乘之机……
做宫女不容易,做汪直的义女更不容易,是她疏忽了。汪敏像是赌气了一样把腰挺得更直,低头答道:“是敏儿疏忽了,敏儿请义父责罚。”
汪直面不改色,大掌在不经意间已经落在了汪敏的肩头,用的是分筋错骨手的手法,他阴测测的笑道:“好,好,该罚,义父这也是为你好,不给你长个教训只怕你日后在宫里活的会更难!”
面对如此稚龄,面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他居然连一点点芝麻绿豆大的错误都无法容忍!汪敏明知道自己应该心平气和接受这一切的,因为这就是皇宫,因为这就是她作为一枚棋子应该保持的心态。可是,她控制不住。
她的肩头在微微抖动,她甚至不敢确定下一步汪直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会不会直接捏碎她的肩胛骨。这种等待比断臂之痛还要难熬,但她必须还要闭上眼睛装作心平气和的等待——一步都不能错,错就会死!
突然,汪直枯瘦如鸡爪似的手从她的肩头滑下,伴随汪直难得的爽朗的笑声,飘荡在这个御花园最最阴暗的所在。“哈哈好,很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猜人心思,前途不可限量,杂家当初可真是押对了宝!”
前面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顷刻之间,却又风淡云轻春风满面,其变脸之快,绝对能去拿奥斯卡大奖。汪敏深吸一口气,再一次俯身:“义父的心思,敏儿绝对不敢妄加揣测。”
他刚刚放过她,却并不代表他这一次会放过她。他刚刚那一出,明显是做给她看的——他再告诉她,他要她活也罢死也罢,不过只是在反复之间,他能让她上天堂也瞬间能送她下地狱。
很明显,他现在已经不在准备把她当小孩,既然她进了宫,她便跟他以后只剩下主仆关系,他从此也只会把她当做属下对待!
枯瘦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逼她看向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哼,不敢妄加揣测?义父我有说你在揣测为父的意思了吗?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从这双容不下任何瑕疵的眼睛中,汪敏得出一个结论——汪直这一次并不是像以前一样单纯的在警告她,他是真的想报复她。只不过她现在的用处很大,汪直还不能直接就废了她,所以,才会有刚才偃旗息鼓的那一幕。
这个想法让她胸口一窒,心紧张得比刚才要被汪直分筋错骨还要严重。她现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认错也不对,否认也不行,只能傻傻的站在那里。就如站在一口大锅之上,别人即使一个命令就能令她跳下去万劫不复。
好在,她现在的不知所措反而救了她——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不允许自己培养的棋子会比自己聪明,哪怕有一丝丝这种苗头都会是这个棋子的末日。汪直自然不会例外,不错,他是希望可以把汪敏培养的聪明能干,但却不代表这种聪明能干可以超过他所能掌控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