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
兰芮正想事情,听得有人在门外唤,怔了怔,那边玉桂已经挑帘出去了,过了一时,又回来禀报,说是老太太房中的锦绣来了。
兰芮探了探身子,“请她进来。”
锦绣就在门外,片刻就进来了,她冲兰芮屈膝施了一礼,笑道:“咦,三小姐还在用饭?那倒正好,尝尝奴婢做的鱼肉丸子。今日采买上的人说有新鲜的鲤鱼,奴婢就央人买了一条回来,细细敲打了一上午,这才取出的鱼融。”说着话,锦绣已经掀开食盒盖子,从里面将一只旧窑的细瓷青花汤碗小心翼翼的捧出来,摆在了兰芮跟前的炕桌上,转瞬,浓郁的香气便在屋中弥漫开来。
“你的手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不需尝,只闻着香气就知鱼丸的美味了。”
兰芮笑吟吟的看着锦绣。那次拿庆春坊的香囊赏了锦绣,锦绣也曾提过可以让清风馆的人在老太太的小厨房做糕点,当时她也表示过感谢,可一次也没让人去过小厨房。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动用老太太的小厨房,不想在乖张的名声上再添一条不懂规矩。
锦绣接过夏至布菜的勺子,舀了一颗鱼丸放入兰芮的碗中,“三小姐尝尝,鱼丸就是要趁热吃,冷了便失了鱼肉的鲜美。”
兰芮吃了一口,鱼肉鲜香嫩滑,入口既化,暗道,入得了老太太眼的人果然有些本事。
锦绣见兰芮似乎喜欢,赶紧又要去舀,兰芮却拦住了她:“你是祖母跟前的人儿,我这里可不敢使唤你,快坐下歇一歇。再说,布菜这种事,有玉桂跟夏至,哪里就用得着你动手?”
锦绣迟疑了一下,笑道:“三小姐真是折杀奴婢了,能得老太太的喜欢,那是奴婢的造化,但奴婢不能据此就忘了自己的本份,不然倒成了那轻狂的了。”
兰芮笑笑,没有再说,静静的用起饭来。
“奴婢来时,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竟在湖边的亭子里议论,说三小姐本来就不及二小姐,还说……”锦绣仿佛才记起似的,轻声说着。
兰芮停下筷子,审视起锦绣来。
玉桂沉稳惯了,看兰芮没做声,也不敢多言,倒是夏至一听这话就像点着了的炮仗,嚷嚷起来:“锦绣姐姐快告诉我,是哪个腌臜的奴才乱嚼舌头,我就是拼死也要回了老太太,让人将这等编排主子的奴才乱棍打出去!是了,那起子人还说了什么混账话?姐姐快告诉我,我好一并回老太太。”
“这……”锦绣神色间俱是为难。
夏至见锦绣竟支支吾吾不肯说的样子,一时着急,上前去拉着锦绣的手臂晃起来,“好姐姐,你就别犹豫了,快说吧。”
兰芮冷声呵斥夏至:“一点都沉不住气,不过几句闲话就让你急的忘了规矩!家中人多事多,中间又有一两个话多的,说一两句不知轻重的话,有什么要紧?还不快出去守着门!”
玉桂与夏至这几月见惯温言软语的兰芮,陡然见她沉脸,突然记起从前的挨打事情,俱是一哆嗦。夏至立刻扑通一下跪地认错,待兰芮摆手,才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兰芮呵斥夏至,不过是做给锦绣看的——不要以为她这些日子乖巧听话就可以任人欺负!锦绣无事献殷情送鱼丸汤来,她初时只以为是想讨要打赏,这时看来,却是专门来传递“传言”的,如此费尽周折,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等夏至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兰芮转头与锦绣笑道:“夏至这丫头虽然冒失,但她的话也还有几分道理。我虽然不在意什么传言,但这种明显是挑拨我与二姐姐之间感情的话,总该报告给娘亲,让她老人家好好查一查,查出来,将人打出去,免得带坏旁人。还有,若是让外人知道,也说我们兰家是没规矩的,你说是不是?”
“是……”锦绣吸了一口气,“那些人还说……二小姐和三小姐本来就不是一母同胞,二小姐才是真正的嫡出小姐,三小姐是……大老爷在外所生,抱回来养在大太太名下的……三小姐莫要生气,那些人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乱说……”
与兰茉不是一母同胞……
兰芮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心中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醍醐灌顶般的清明,她知道锦绣所说必定是真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文夫人为何在她受伤后四个月不露面,才能解释文夫人为何待她和兰茉有云泥之别。
此时玉桂的心中也是一片惊涛骇浪,呆怔了半晌才清醒过来,回头见兰芮面色阴郁,赶紧倒了一盏茶递到她手中,“三小姐吃杯茶去去火。”
兰芮紧紧的握着茶杯,阵阵暖意从指腹一直蔓延至全身,让她慢慢平静下来。
这件事肯定不是锦绣刚才无意听来的,她如何得知且不去想,但她专程来说与她听,无非是想挑拨她与文夫人之间的关系。她本来就是借尸还魂的顶替者,文夫人是不是这副身体的亲娘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文夫人名义上是她的娘亲,她以后的生活全握在文夫人的手中,她不能任人挑拨而与文夫人决裂。
想明白,她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砸向地上。
一声脆响,碎瓷渣滓四散飞溅。
锦绣本能的哆嗦一下,而后眼底闪过一丝微笑:暴碳性子就是暴碳性子,一点就着。
玉桂也是一愣,旋即默不作声的收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