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朱棣平静的面上出现一道裂痕,脸上瞬间阴晴不定,交替变化。而处在隔扇后的仪华,闻言只差失声一叫,她急忙一手捂住嘴巴,张口结舌的盯着隔扇间的隙缝;再借着缝隙间透过的一缕光亮,这叫道衍的人清晰入得眼内。
该如何形如他呢?
一个年近五十岁的男子,还是一个僧人,却全无僧人面上亲切可言。只见他一张拉长的脸上,是一对倒三角眼,塌鼻梁,厚嘴唇,面露病态之像,又有一种百兽之王的气势,实为怪哉。然而他长相怪倒也罢,却偏偏要说送朱棣一顶白冠戴!朱棣现在是燕王,一个“王”字,若再戴一顶白冠,加个“白”字,岂不是“皇”!
念及此,白日朱元璋的杀人如麻的情形跃入脑海,仪华潮红的脸颊登时一白,想到这话可能传出去的下场,仰或她被发现偷听的下场,全身不禁泛起了森然的寒意,一时居然骇得愣住。
另一边,朱棣却回过神,面无表情的冷冷看了一眼道衍,漠然道:“本王就当没听过这话,大师你走吧。”
道衍见朱棣面上冷淡,心里蓦地一慌,太子朱标身边皆是能臣,没他立足之地;三位就藩军事重地的王爷,二皇子秦王不成气候,三皇子晋王得皇宠,自也看不上他!那么只有四皇子燕王有实力,能让他一展抱负,他不能就这么放弃。心下一番计较过后,道衍急切的起身,恳求道:“殿下,请您带……”
“出去!”无情得吐出二字,道衍仍不愿到此为止,朱棣扬声下令道:“来人,带大师离开!”
“殿下……”随着侍卫的入内,道衍只来得及唤出一声,已被“请”了出去。
仪华见僧人离开,停当的思绪又缓缓恢复之际,突然一个黑影一闪,眼前黑了一瞬,就感喉咙一痛——朱棣已单手扣住她的咽喉,眼里释放出狠戾的杀气。
室内一灯如豆,幽暗的黄光下,她第一次看清朱棣的面貌。
听闻他出生于金陵(南京),但他却不是南方的汉人男子一般斯文秀气,反生得犹如北方男子一样,身形高大威猛,脸上轮廓深邃;犹是两道直入鬓角的浓眉下,一双亮若寒星的黑眸炯炯有神,又透着桀骜不驯之气。只是唯一不好地便是,这双眼睛正眼神凛冽的盯着她,并且紧抿的薄唇也勾勒出一抹嗜血冷意!
在性命攸关的一刻,仪华反观冷静了下来,看着这个将来甘冒谋反篡位之险,也要咬牙一刀一枪硬谋取天下的燕王、未来的永乐大帝朱棣,她脑中飞快的转动着。转眼之间,她已最快地作出反应,让迷茫的双眼渐渐绻起恐惧的泪水,惊骇失措的望着他,痛苦的呻吟道:“痛……冯妈救我……来人啊,有刺客……”
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什,听得朱棣迟疑了起来,手上力道松了少许。一得到喘息的机会,仪华立即涨红了脸咳嗽数声,就感锁着她咽喉的粗糙手指又有合拢的迹象,她隐在锦被里的手忙对着自己下了死命的一掐,旋即,滚落的泪水伴着一声尖叫终于从唇间溢出:“啊!不要斩首,冯妈救我……有刺客……不要斩首,啊——”
朱棣浓眉深蹙,极浅的一抹疑惑闪过眼里,又带半分懊恼的看着眼前这张御下脂粉,恢复原本青涩稚嫩容颜的面孔。
这两日他疲惫至极,杂事繁多,晚上又遇道衍带给他的冲击,竟粗心大意的忘了还有个未满十三的小女孩已是众人认定的王妃,这般,她自是会被安排住进主楼的主卧房内。不过看她的样子,以及手底下火烫似的燥热,八成是下午淋雨才风寒引起的发烧,人也被烧得迷糊,还记着灵堂上的事……
想到这,朱棣收回手上的钳制,往仪华冒着冷汗的额头一触,感觉光滑的额际果真非烫,心下尚存的那点犹豫也烟消雨散。又一想后面的礼仪,还需要燕王妃走过场,便将此地让了给她,转身朝外发话道:“王妃染了风寒,去宣太医过来。还有叫七海赶紧从给本王收拾个歇榻的地方。”
随朱棣的话撂下,一应伺候的内侍婢女连忙赶来,冯妈、阿秋也即是奔了过来。仪华意识模糊的看着朱棣离开的身影,又听冯妈熟悉的叨念声喋喋不休的在耳旁响着,她再也顾不得一身的汗唧唧的难受,失去知觉的昏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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