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靠在徐辉祖的身上,喘着大气地来回看着仪华和朱高炽。这让仪华不知此时此刻在他的眼里看得究竟是她还是“她”,却听徐达问道:“你可恨父亲?”
怪他?这倒不,毕竟她对他也没什么父女之情,而且他每年送到北平的物什,让众人皆知她这个燕王妃是有着娘家的支持。若是这些,她反要对他说声谢谢,又岂会怪他?
念及此,仪华摇了摇头,道:“女儿没有。”
听到仪华说没有,徐达呈死灰的病容瞬间亮了亮,又即刻暗了下去,残喘的生命仿佛也随之流逝,而他缓缓地搭下了双眼。
“不!父亲,父亲您再睁眼啊!您再……醒了,父亲您醒了。”见徐达似要断气,徐辉祖呼吸急促的喊叫,到低唤得徐达又睁开了双眼,他不禁惊喜的落泪。
徐达却一眼未看徐辉祖,只恍惚的看向仪华,脸上露出了释怀的笑容,道:“仪华,你来接父亲了……不要怪父亲狠心……炽儿他好……由你妹妹照顾,皇上也知——”一语未尽,徐达突地一个急喘,那只要去碰仪华脸的手于半空落下,他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父亲!”徐辉祖神情麻木的平放下徐达,愣了半晌,突然像是被何物一激乍然惊醒,口中迸发出一声震耳的悲嚎。
这声痛失至亲的哭音从里屋传了出去,跪在内堂的谢氏等人当即明白这声的含义——徐达病逝了!
顿时,呜咽悲恸的哭声渐渐地响起,又转眼间,谢氏已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却见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仪华还跪在床榻下,她恨得双眼赤红,也不管仪华现在的身份,跑上去前就是一把抽开仪华,扑到床前嘶喊:“老爷……您怎么就这样丢下妾身了……老爷……”
谢氏、徐家兄弟的哭丧声连连不绝,仪华却恍若未闻,犹自处在惊惧之中难以回神:皇上也知,是知什么呢?是知她不是真正的徐仪华吗?可怎么会这样?当年不是将知道此事的人都灭了口,那朱元璋为什么会知道?这可是冒名顶替皇室的大罪!不,它还是欺君的大罪!
这个念头一起,方才地一切都变得可疑了,仿佛朱元璋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在这时看来,都是具有深意。仪华心中越想越慌,一种面临死亡的恐惧遍及全身,让她牵着朱高炽愣愣地退出了里屋,也毫不自知。
“母妃,疼!”朱高炽拧着稀疏的眉毛,抬头仰望着仪华痛呼道。
仪华听朱高炽痛呼,惊觉手上失了分寸,忙要松开他的手,却察觉自己已不知不觉得走到了内堂来。内堂里不见徐家人,只有朱元璋正坐上位,宫监和朱棣侍立在他的一旁,而他们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她的身上。
有那么一刻,仪华呼吸一滞,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牵着朱高炽一起跑出去,任由外面风吹雨打,也总有活命的机会。可这念头也只是一瞬,下一瞬她却强迫着自己抬头,坦然地面对这个令满朝文武都心里发瑟的君王。
然,就在此时,仪华还未迈出一步,顿觉眼前一片模糊,灯影交错下,朱元璋的威严的面孔摇摇欲晃。她忙眨了睁眼,定定地望着朱元璋的方向,强按住全身的虚软欲继续往过走去,人已无只觉朝地上倒了下去,再无任何意识。
“母妃,您醒一醒!父王,您快来救救母妃!”朱高炽看着仪华突然昏厥在地,顿时扑过去哭喊。
朱棣显然没料到仪华会晕倒,动作慢了一下,就见那宫监急急忙忙地边跑边喊:“太医!快传太医!燕王妃昏倒了。”这般他也不好再有所迟疑,忙向朱元璋告了一声,即上前斥开朱高炽,将仪华打横抱到内堂窗下的软榻上放下。
少时,随驾的太医同那宫监冒雨赶来,见里屋哭声不绝,外屋里又气氛沉闷,不由更加小心翼翼过去看诊,却不想祸事转喜,他暗念一声上苍保佑,转身便跪地拜谒道:“恭喜皇上、燕王殿下,燕王妃有两个多月喜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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