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温柔地将尸体轻轻放在地面,走向帕希菲卡。
饶不得,死吧!
他的手随意挥起然后放下。
银光从袖口迸出。
帕希菲卡本能地弯身,迅速向旁边跳开。银光横扫她的秀发,原本用来固定头发的发夹,发出尖锐的声音飞向半空。
帕希菲卡的长发如瀑散开。
帕希菲卡看着沿着地板滚到眼前的发夹,一阵错愕。金属制的发夹断成两截,不象是被砍断,倒象是被锯子锯断。
仔细一看,一个锁一样的东西从罪人的袖口伸出,就是那个东西在空中飞扬如鞭,然后再攻击帕希菲卡。
那当然不是锁,也不是鞭子。
那是那是一串用钢线绑成的小刀群。
一个一个等若幼儿手掌大小的圆状小刀。刀刃部分有小小的锯齿,乍看下也很象机械工艺使用的齿轮。
这种武器大概是分别将那些小刀的中央挖空,再用钢线贯穿而成的吧。
柔韧如鞭,锐利如锯。虽然个人技巧高低也有影响,但只要将它卷起、拉回,绝对可以轻松锯断人体。
这次,不会落空。
罪人如此说完,将那个武器拉回。仿佛时光倒流,小刀群发出咔嚓咔嚓之声回到罪人手中的柄部,变为一把凹凸不平的剑。
平常是以鞭子状态藏在衣内,但必要时,一挥手臂便立即滑出,切割猎物。
帕希菲卡呆坐在地板上看着杀手。
她的双脚没有动,明明没有受伤,但却全然不听使唤。这就是一般人们所说的双脚发软吧心里某处却异常冷静地呢喃。
(我会被杀)
她对此毫无疑问。
之所以可以避开第一击,是因为对方的疏忽。假使下次再挥动那个武器,自己绝对逃不了,那个锯子般的小刀群,应该会将她解体吧。
(我会被杀、我会被杀、我会被杀、我会被杀)
恐惧在全身蔓延。
但另一方面,帕希菲卡也自觉到,有另一个冷静地注视这一切的自己。
我会被杀。我会死。
这样不也很好吗?另一个自己如此想着。
至少今后就不用活在杀人者的阴影下,至少不用让夏侬和拉寇儿冒险,浪费他们宝贵的人生来苟活。至少再也不用一边为这种事情感到歉疚,一边鬼鬼祟祟地避开阳光照耀处偷生。
帕希菲卡对自己的这种想法不寒而栗。
我期待死亡吗?
必杀的凶刀向她伸来。
被战栗拉往无限的瞬间就在那一瞬间,无数想法掠过脑际。
我会死。
在这里终结。帕希菲卡卡苏鲁这个人的人生在此结束,没有以后,完全的虚无,消灭,断绝。
消失,未来消失。
永远见不到了。
就象爸爸一样。
再也不能看见他们的模样、听见他们的声音,一起欢笑、一起斗嘴、共享回忆。
一切将归虚无。
完美地消失,死亡会毫无区别地抹去喜悦、悲哀,用最完全的形式;正因为是完全的,所以不可能重来,永远都不可能。
再也见不到了,连想要相见的这颗心都将在虚无里四散。
(我不要)
凝视着迫近的刀群,帕希菲卡如是想。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绝对不要!)
她不假思索地冲口道:
夏侬哥
来了。
声音从彩色玻璃的另一头降临。
咦?
下一瞬间,在蓝天背景的陪衬下,夏侬穿破彩色玻璃跃进礼拜堂。五颜六色的玻璃碎片飞散,空中的夏侬从怀里抽出短刀,射出。
就连罪人仿佛也吓了一跳,身形为之一乱。虽然避开了夏侬掷出的短刀,可是原本要切割帕希菲卡的致命一击,也扔向毫不相干的地方。
夏侬趁机飞跃罪人头顶,在帕希菲卡的身边落下。
仔细一看,在破裂的彩色玻璃窗外,有一根绳子摇摇晃晃。他似乎是先登上屋顶,再沿着绳子从屋顶一口气滑下。如果要到这间礼拜堂,比起在堡内迂回穿梭,这个方法的确比较快。
夏侬哥?
帕希菲卡目瞪口呆地说。
我好歹也分毫不差地赶上重要关头,你应该再感激一点哪。
嘀嘀咕咕的抱怨声飘来,但夏侬仍然对着罪人的方向。
面对这种情况,夏侬的声音却仍一如平日,帕希菲卡觉得自己开心得快要哭出来了。
忍住想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冲动,轻轻地深吸一口气因为随便开口就会忍不住哭泣,帕希菲卡装出平时的语调说:
什什么嘛!要来救人家的话,就早一点来嘛!害人家的发夹都坏了啦!
好好好,我给你买新的。基本上,我已经是火速赶来了。
这叫火速?基本上,干嘛好整以暇地爬到屋顶破窗而入?一点常识也没有,太没常识啦!
是是是,下次一定从玄关说一声打扰了,再进来救人,公主殿下。不过,逃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的家伙也有错吧?
这怎么能怪我?我是被别人带来的呀!
你是小孩子吗?别没事跟着不认识的大叔走。
是认识的大叔啦!
那个人?你啊拜托朋友也选一下嘛。
夏侬一边看着罪人,一边说。
不是这一个
两人一如平常地交谈,帕希菲卡在心里感谢夏侬一直背对着自己,因为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脸颊上的泪珠。
就象平常一样的夏侬。
就跟平常一样的声音,他的话语、他的态度,从儿时开始总是、总是不断帮助她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却比谁都更亲密帕希菲卡的家人。
(我活着也没有关系吧?)
没有丝毫改变的他,宛若给了帕希菲卡一针强心剂。
(不是什么废弃公主而是以帕希菲卡卡苏鲁的身份活着也没关系吧可以继续当夏侬哥和拉寇儿姊的妹妹吧?)
当然,没有回答,尽管没有回答
但帕希菲卡仿佛感到一丝丝的救赎。
在此同时!!!
唔,以杀手来看,脸是怪了一点。
城堡走廊上,只见被第一级军用攻击性魔法武雷神一种半自动的攻击性魔法,会自动追击初期启动时所设定的目标追击的大人物,以及兴致盎然地观赏这一幕的拉寇儿。
比杀手高大一倍的巨大人影正发出闪电声,追着一路死命逃窜的杀手。
一个明明是大秃头,胡子却很浓密、肌肉偾张的巨人。巨人粗壮的手臂交叉在**裸的胸前,脸上挂着爽朗异常的笑容,就这么一直追在杀手后头。
闪闪发光的庞大身躯有一种与大人物不同意义的闷热感,乍看下象是生物其实是用魔法控制的雷击团块。与目标接触的瞬间炸裂,威力相当于数十次天然雷击。倘若被它直接击中,人体还来不及燃烧就将直接碎裂,而且会蒸发得一干二净。
体内隐藏着绝对死亡之雷的巨人,就象是追在饲主后头的小狗,以轻快的脚步滴滴答答地追着大人物。手臂交叉,脸上挂着爽朗微笑,肌肉偾张的大男人弹跳前进的模样,该怎么形容仿佛要将旁观者的脑袋如同浆糊般融化。
不过,真奇怪哩,我还以为追击速度可以更快一点;但反正很可爱,就这样算了吧
这种半自动追击型攻击性魔法武雷神,原本是也为了提振己方斗志,才会仿造人类外形制作但如今似乎跟原本的设计有所出入。这究竟是拉寇儿单纯的调整失败,或是她个人的喜好,我们无从得知。然而,她竟使用可爱一词来形容这个跳跃肌肉巨人,拉寇儿的感性也有些令人战栗。!!!
话说回来,从被追击者的角度来看,那种事也无关紧要吧。大人物甚至没有时间叫喊,只是一味地仓皇走逼。
不过,这个半自动追击能力的控制用假想精灵(Routine),似乎再调整一下比较好你觉得呢,杀手先生?
从头顶斜挥下来的一击。
夏侬反射性地,几乎无意识地举起长刀架开,很明显是夏侬比较快。
然而
挡住对方武器的瞬间,斩击却出现变化。
斩击以跟夏侬长刀的接触点为基点,突如其然地弯曲,袭击夏侬的后脑勺。
假使没有察觉到长刀上传来的异样手感,迅速将长刀远离身体的话,或许刀刃早已卷住夏侬的头部吧。
邪剑吗?
看着小刀群瞬间收回罪人手中成为一把剑,夏侬喃喃自语。
他的脸颊上浮现小小的红痕。
终究没能避开剑尖。如果没有穿硬革铠,说不定右肩也会被卸下一大块。
邪剑和所谓的正统派剑术使用的单纯直剑不同,乃是依照个人的攻击方法所特殊化的刀剑。
主要是出身边境的佣兵们所用的武器,虽然都叫邪剑,但种类各不相同,正可谓有多少使用者和战场,就有多少形状的邪剑和攻击方法。
对于只和正统派剑术对战过的人来说,邪剑乃是极大的威胁。对于特别重视形态,只以技巧熟练程度来评估强弱的流派而言越是熟练,其技巧越会在无形中显现。然而对手一旦换成邪剑使用者,如果无意识地采用与普通剑的应战方式,结果会如何?邪剑这种东西原本就是用来对抗正统剑术所发展而成的密技,其结果当然也就不言而喻。
不过,邪剑就是专门攻人于不备,因此大部分的邪剑都是专事偷袭、一击必杀被对方识破就会威力大减。
可是夏侬重新摆好架势后咕哝道:这家伙不一样呢。
罪人的邪剑使来异常熟练,这男人是在深知邪剑特有的优势与弱势后,才决定使用这项武器。
若要说邪剑,夏侬的长刀其实在世间也是绝对的少数派也称得上是一种邪剑。
既然如此
事实上,如果只是单纯的刀剑相拼,夏侬有取胜的自信。
可是,对方的武器不但在攻击范围上绝对有利,而且防御不彻底反倒很危险,老实说是相当棘手的一战。
胜负的构图其实很单纯。
对方的武器范围的确比夏侬的长刀广大,但若在邪剑完全伸出时,夏侬可以扑进对方胸口,那时罪人就避无所避了吧。
总而言之,就是夏侬能否跃进长刀的有效攻击范围,或者罪人在那之前能否压制他就是这么简单。
你,干什么?罪人问他。你,也要欺负,琳希雅吗?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要夺走,琳希雅?不准!不准!不准!
邪剑翻腾。夏侬跃起,闪避骤然飞舞的刀刃。夏侬正常是不会出现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只是浪费体力而已但要是随便闪避罪人的邪剑,反而更危险,因为在地板上跳动的剑尖会从无法想象的方向袭来。
夏侬避开数次攻击,逃出邪剑的攻击范围。
夏侬哥!帕希菲卡奔来。
那家伙是什么还有那具尸体?
我也不太清楚那个人真的好奇怪喔,他女儿好象生病死了,都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他好象还以为她活着
原来如此。
从眼神就可以知道罪人不正常。尽管不知那是暂时性的或者是经常性的,但应该已经不能进行正常的思考了吧。
不知不觉真的只是一种直觉,夏侬察觉到那个原因。
已经开始**的真正尸体,罪人却象意欲守护她似的持剑挡在前方。
他应该很想要守护她吧。
无论要做什么,他都亟欲守护心爱的女儿吧。即使耗尽自己的所有,他也要医治女儿。
可是,一切都徒劳无功,女儿终究是死了。
将整个人生奉献给女儿也无怨无悔的他,自己的一切却在那一瞬间被命运否定。他无法承认这个事实,绝对无法承认。
所以他疯了。
他用梦境掩藏自己,女儿还没有死的梦,自己仍残留希望的梦,继续扮演守护女儿的父亲美梦。
或许我也没有资格说他可怜。
夏侬无精打采地低语完,用左手推了帕希菲卡的肩头一把。
你先走!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把他解决。
为
敌人只有两个,另一个拉寇儿正在对付,没什么好担心的。话说回来,多一分注意,就少一分风险。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在这里很难打啦!要一边保护你,又要一边对抗这个大叔,就算是我也难以兼顾。
夏侬的目光依旧望着罪人,可是他也听见了帕希菲卡的吞气声。
快走!
我知道可是
我死不了啦!
夏侬粗声粗气地说。
娶一个可爱的老婆、盖一栋漂亮的白色小房子、建立一个朴实但温暖的家,这些野心我都还没达成咧!
那个应该称不上野心吧?
哼哼,我还要养一条白色的大狗。
就跟你说你太小家子气了
小孩子要生十个吧。
那还真是野心勃勃哪。
不知是哪门子的理论?帕希菲卡频频点头。
这都无关紧要,快走!
嗯嗯。
谨慎留意罪人的一举一动不知是否因为目睹夏侬的刀法后束手无策,罪人注视着他,没有任何攻击动作夏侬感觉帕希菲卡正从身后远离。
接下来夏侬重新握刀。包袱也走了,我要来真的啦。
邪剑象在回应似的跃动。
夏侬笔直朝前方突进。
瞬间抽回的邪剑打横袭来,夏侬配合邪剑方向跃前起,同时挥刀。
搔刮鼓膜的金属声。
击中长刀的部分弯曲,邪剑开始旋转,和刚才一样。
(中计了!)
夏侬大幅度旋转长刀。尚未抵达夏侬本人的邪剑动作开始变化,一圈一圈地卷住长刀,最后停止。
唔
罪人终于明白夏侬的用意,但已经迟了。
这把邪剑的动作变幻莫测,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成功防御以后,它会自动转为下一波攻击。如果可以截断其长度,将它卷在刀上,纵然自己的武器也被封住,但邪剑的威胁也就此消失。
夏侬一边奔跑,一边将长刀穴入地面。
这么一来,罪人也无法轻易抽回武器。
剩下只消赏他一记老拳便可解决。
夏侬双手手腕一撞。皮手套有特殊机关,只要用力扣击手腕,格斗用的寸铁就会竖起。
夏侬用力握拳
罪人笑了。
左臂随手一挥,另一把邪剑自袖口飞出。!
察觉不对劲想要矮身闪避,但无法止住疾走之势。夏侬总算用寸铁阻挡了邪剑的直击,但邪剑也沿着夏侬的手臂一路卷到肩头。!
先取,一只手臂。
罪人宣告。
为了确保动作上的自由度,手臂到肩膀的铠甲比较少,但即使没被割下,被大量刀刃反复切割的手臂,也可能在无法缝合的状态下腐烂掉落。不,在那之前就可能因为大量出血,或者剧痛造成的心脏麻痹而总之就是死定了。
左右开弓,是暗杀技能的,基本。你的,技巧够,可是,经验不够。
多谢教诲。
夏侬说道。
手臂被邪剑卷住的瞬间开始,他就悄悄地用左手在自己腰际摸索一样东西,用食指勾住那个戒指般的小金属环,用力一拉。
通过连接金属环的钢丝,连结开始启动。
被邪剑卷住的右侧护肩弹起,下方配备的小圆筒对着罪人。?!
罪人猛地抽回邪剑,但夏侬朝他跨进一步。距离缩短,松弛的邪剑没有动,与弹铁声同时飞出的小箭刺入罪人肩膀。
呜
武器竟未落下,这可说是相当难得,但他握住邪剑的手也不禁一松,夏侬的左拳立即补上一记。
第二把邪剑也发出干涩的声音落地。
我也奉还你一招。在猎物面前最好赶快进攻,唠唠叨叨的话,小心被猎物反咬一口哟。
提防对方的还击,夏侬一边后退,一边说道。罪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肩膀和夏侬的铠甲。
暗器,吗
没那么夸张啦,这个铠甲到处都缝有特殊装备例如这种装有弹簧的弓箭。
这当然只有在极近的距离下攻其不备的射程与威力,但若是使用得宜,也可以象现在这般扭转颓势。
不用说,这种装备并不属于那些只崇尚堂堂正正比剑的正统派骑士,而是属于在任何情况下,都以生存为最优先考量的侦查部队、跟骑士精神无缘的特殊部队、佣兵部队,同时只有善使各种装备的精锐们才能使用。
其实我个人并不太喜欢这种没情调的东西,但如今也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
呜
罪人硬生生地拔出附有倒钩的箭簇,鲜血如细线飞溅。
还想再打吗?夏侬保持距离,一边避开邪剑,一边问道。为什么?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喔。
这样说完的瞬间
猛烈的怒气在瘦削男人的体内膨胀。
夏侬感到全身汗毛倒竖。
那不是杀气,而是凶气。那不是意志,而是无法控制的情感爆发。
罪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狂叫扑身而上,夏侬一跃闪开,罪人抵达夏侬竖在地面的长刀。
不顾自己的手会因此割伤,罪人开始用手解开紧紧缠住的邪剑,用满是鲜血的手重新握住邪剑,杀手转向夏侬。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恸哭还是嘶吼,夏侬无法理解的吼声响彻整间礼拜堂。
或者那其实是祈祷?
要我再说几次都可以。
要夏侬喊出这种话,其实他也很痛苦,他也明白无论如何都想守护某人的心情,痛彻心腑地明白。
但正因为如此,他也明白了另一件事。
这个男人大概已经无法停止,已经停不下来了。假如这个男人不能正视真相,或许就会象发狂的战士般永远战斗下去。
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很早以前就死了!你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没有任何意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邪剑伴随咆哮乱舞。
无数的血滴自双手飞散,罪人冲向夏侬。没有任何技巧,只是乱挥乱舞的攻击。
夏侬小心翼翼地向后闪避。
你还不懂吗?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我满足!
夏侬自己也被那句话激刺。
(那我呢?我不是吗?)
守护被断定将毁灭世界的少女,难道这就不是沉溺于自我满足的愚者吗?和这个男人又有多少差异?
然而
你那样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在亵渎女儿!不祭奠女儿的尸骨,任由她在此腐烂!
你住嘴
罪人的喉咙象要炸开似的狂吼,用尽全力地一击自夏侬头顶灌下。
夏侬向旁边滑开。
然后
那一击在祭坛上迸裂。!!
夏侬和罪人两人发现到那个事实,双双吸了一口气。
锯子般延伸的刀刃直接击中安置在祭坛上的遗骸。
因为冲击,随片四下飞散。
轻描淡写发出过于轻描淡写的轻响,少女的遗体从中间断为两半。
地狱般的沉默降临。
喔
然后,罪人不禁出声。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罪人反而开始后退。
宛如想要逃离现实,宛如为自己惹出的滔天大罪而全身战栗的罪人。
喔喔喔喔喔喔
接着又象对后退的自己感到惊诧,罪人凝视自己的手脚。
喔喔喔喔喔喔
罪人脸部抽搐,缓缓走向女儿的遗体。
他的眼中应该已经没有夏侬了吧,通过伸手可及之处时,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琳希雅琳希雅
一面梦呓般的呢喃细语,罪人在那具尸体的旁边跪下。
啊啊,原谅我,琳希雅原谅,爸爸你,你看,只要,这样
罪人将断成两截的尸体切口压在一起,仿佛这样伤口就会愈合,仿佛这样女儿就会起死回生。
只要,这样,你看,就跟原来哈哈哈哈哈哈就跟原来一样了,琳希雅眼睛,把眼睛睁开来
这是强人所难的要求。他女儿连理当回看他的眼球、理当张开的眼睑也没有留下,只剩下充满无限黑暗的小空洞。
但罪人依旧不断挤压尸体的断截处,怎么可不肯停手。
眼眼眼睛睛好奇怪,你怎么没有眼睛,琳希雅?琳希雅。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虚的笑声弥漫在礼拜堂。
眼睛睛,眼睛睛,你可爱的眼睛睛,哈哈哈去哪里,呢,你说?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久,那个声音因疲惫而开始断续。
夏侬紧咬着唇,移开目光。
他实在看不下去。
然而
哈琳希雅
就在这句话的同时,罪人将邪剑刺向自己的咽喉。
噗嗤一声异响,沾血的邪剑尖端从他的背后冒出。事情在一瞬间发生,不容夏侬阻止。
原谅爸爸
鲜血代替话语一滴滴落下。
若说自己不吃惊,那是骗人的,可是看着罪人颓倒的身影,夏侬反倒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男人的世界就只剩毁灭了吧,当女儿被带到天国的那一刻,他的一切就结束了。
一定的令媛一定会原谅你的。
夏侬也知道这是推委之词,可是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尽管感到难过悲伤,却不觉得可怜,因为这男人说不定就是明天的自己。
不。
低头俯视停止抽搐,一边滴着温暖鲜血,一边急速冷却的男人夏侬喃喃道。
我不会跟你一样,绝对不会。
将父亲的遗体并排在少女的骨骸旁,夏侬留下一口轻叹,步出礼拜堂。
要要杀就杀吧!
筋疲立竭的大人物瘫在地上说道。也许当事人是打算厉吼,但声音甚至比濒死病人的梦呓还要虚弱。
巨人用轻快的步伐走近杀手
砰咚!
巨人不慎被滚落脚边的瓦砾绊倒,轻轻放电两三次,闪电在昏暗的堡内窜流,然后武雷神就消失了
哎呀!
拉寇儿用玉手捂着樱唇轻叫。
空空包弹?
大人物愕然自语,转头朝拉寇儿望去,她用食指戳着脸颊侧头道:
奇怪呢是哪里弄错了什么吗?
原本武雷神是不可能笨拙到被瓦砾绊倒,就算使用部分力量排除障碍物,也不可能在接触目标以前释放出所有破坏力而自行消灭。
而且就算这是它所有的破坏力,也不知是哪里出错,似乎连原本力量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你这业余
大人物摇摇晃晃地起身瞪着拉寇儿。拉寇儿不知是否被他的眼神吓着,向后退了小半步。
多谢你让本大爷运动运动啊?
呃可是、可是,您好象瘦了一点了呢?
可能吧,这份恩情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好好地哪!
他说完,向拉寇儿伸出手掌。
看本大爷如何用无情的魔法杀死你,让你流尽全身体液而死!
就在他准备念诵咒语的瞬间
碰!
坚硬钝声在后脑勺炸裂,大人物直挺挺倒下,指尖象在摩擦空气般地微微转动,但两眼已经完全翻白。
伫立在他身后,握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砖头的人是帕希菲卡。
啊啊,帕希菲卡,你来救我啦。
拉寇儿仿佛很感激,开心地双手合十说道。帕希菲卡郁卒地应道:
呃,来救人的应该是拉寇儿姊你们吧?
哎呀,这种小地方就别在意了。
嗯,随便啦。
夏侬呢?
帕希菲卡听见那句话,脸色一变,抛开手中的砖头。砖头角不便不倚地击中昏厥的大人物腹部,胖杀手发出咕喔!青蛙被压碎的惨叫不过呢,对帕希菲卡她们来说,那一点也不重要吧。
对了,夏侬哥!他正在对抗一个非常危险的杀手拉寇儿姊,快去帮他!
应该没有那个必要喔。
拉寇儿慵懒说道。回头一看,夏侬正从长廊的幽暗深处走来。
听见好几声硬物敲击窗户的声音,美羽蒂叶从床上爬起。
很困,非常困,她的房间里当然不可能有机械时钟这种高级品,因此不知道正确时间但照现在的瞌睡程度来看,应该是半夜吧。
唔
她的房间在二楼。打开窗户之后,外头正飘着今年的初雪。
无数的白色细片自黑暗天空无声降下,可能已经下了一段时间,环顾四周,发现附近的屋顶染成一片雪白。
哇好漂亮。
由衷低语之后,低头朝下一望。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帕希菲卡?
对不起哟,这么晚了。
周日学校的同学用一种腼点的笑容抬头看着美羽蒂叶。
是怎么了嘛?这种时间。嗯,不过可以看到今年的初雪,原谅你啰。
嗯,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
我啊,如果不是帕希菲卡卡苏鲁而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我们还会成为朋友吗?
你又
原本想要骂她又开始说傻话,但美羽蒂叶止住了口,因为原本应该在微笑的同学,现在看起来却一副快要哭泣的模样。
嗯我也不知道耶。
美羽蒂叶歪着头说道。
名字不过只是个符号嘛,不管叫什么名字,你就是你呀嗯,如果是象你这样的人,就算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身份相遇我一定会跟现在一样和你玩在一起的。
是吗?帕希菲卡满足地点头。说得也是。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站在那里会感冒喔。我现在帮你开大门
没关系,我要走了。
真的?
有地方可以回去的话,那当然最好。
美羽蒂叶不自觉地想着这种天经地义的事情,一面挥手。
那就这样,晚安啰。
嗯。帕希菲卡也用力挥手,然后朗声说道:再见。
下星期日见。
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帕希菲卡不知为何没有回应美羽蒂叶侧头暗想或许她没听见,一边眺望着同学在雪中越来越小的背影。
雪缓缓地堆积。
漫长的冬季来了,不论是美丽的事物或者丑陋的事物,全都涂上纯白的色彩。人们会觉得那副景象很美,或许是在人生过程中,丑陋的事物比美丽的事物更常出现的缘故吧。
生存本身并不是一件美丽的事,根本就不是一件美丽的事。
夏侬在马车驾驶座上仰头望天,心里如此暗想。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马车旁边的拉寇儿向唯一的送行人帆音贝儿鞠躬,夏侬坐的这辆马车和马匹,都是帆音贝儿送来的。
这并不是什么高级品。由四匹马、驾驶座、乘客室和载货室构成的标准旅行用马车,乘客最多可载四名。以黑色为基调涂装而成,看不见任何装饰品。
乍看下象是巡回商人使用的普通载货马车所改造其实暗藏各种机关和装备,足以比拟军用战斗马车,但这个秘密只有夏侬他们和赠送者才晓得。
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帆音贝儿依旧用公事般的口吻说道,怀里不知为何抱着因寒冷而将羽毛鼓成一团团球的沙漠之鹰。
佛朗基*爵?拉寇儿道。
的确在这里城门旁边,只看到帆音贝儿和卡苏鲁姊弟而已。
别看领主大人那样,他其实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帆音贝儿微微苦笑道。或许你们没有发现对没有子嗣的*爵大人而言,你们就象他的孩子一样。
父母正常来说是不会驱逐自己的孩子的喔。
夏侬!
听见拉寇儿责备的声音,驾驶座的夏侬撇开了脸。
又是一个害羞的人。
帆音贝儿喃喃自语,对着夏侬的侧脸微微真的只有微微一笑。
不光只有你们,这个城市的居民全是他的孩子。正因如此,为了其他的小孩,才不得不对你们无情。你们对此应该也很明白吧?
理论上啦。
那就足够了。
可是夏侬的视线偷偷觐向帆音贝儿胸前。你真的愿意养那只鸡?
不是很可爱吗?
帆音贝儿爱怜地摸摸怀里双眼发直的母鸡,被附近邻居视为狂暴代名词的母鸡,如今却乖乖地让她抱着。
人各有所好吧。
她回来了。
拉寇儿说道。
夏侬和帆音贝儿回头一看,帕希菲卡正穿过城门走来。一下子就好,给我一点时间她如此说明后,就一个人外出了。
事情办好了?
嗯,谢谢。
帕希菲卡向夏侬点点头。
公主殿下。
不顾积雪濡湿膝盖,帆音贝儿跪下注视帕希菲卡,帕希菲卡轻轻摇头。
叫我帕希菲卡就好。
那么,帕希菲卡,*爵有留言给您。你绝对不是不幸的,至少大家都渴望获得但求也求不到的东西,你已经拥有。你要好好珍惜那个东西,抬头挺胸地活下去。完毕。
似懂非懂。
帕希菲卡歪着头。
您将来一定会懂的。
但愿如此。帕希菲卡笑着点头,目光接着转向帆音贝儿怀里的母鸡。沙漠之鹰,我们终于要分开了。
母鸡当然没有回答她,却蓦然从帆音贝儿怀中飞出,在地面蜷成一团。
喔喔。
当着惊讶的帕希菲卡和帆音贝儿,母鸡蹲着不动好一阵子接着突然站起来,再度轻轻鼓动翅膀,返回帆音贝儿的怀中,看来它似乎对她的胸口很中意。
然后白色的雪地里,有一颗比雪更白的鸡蛋。
帕希菲卡和帆音贝儿面面相觐,她们压根没想到母鸡能懂得现在的情况
这是饯别礼物啰?谢谢。
帕希菲卡拾起白色的鸡蛋。
该走了。
夏侬不耐烦地说。
帕希菲卡钻进乘客室,拉寇儿坐到夏侬旁边。
夏侬轻轻挥鞭,马车开始缓缓前进,帆音贝儿和沙漠之鹰默默目送他们从眼前通过。
夏侬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代我跟他道谢。
一定。
凝视着马车静悄悄地驶离城市,帆音贝儿用力点点头。
就这样。夏侬、拉寇儿以及帕希菲卡的平凡生活宣告结束。
故事开始流转,时光开始飞逝。然后,未来终将成为他们全新的平凡生活。
只要有活下去的意志,那就一定会有适应的一天。
然后<div>